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书僮身上,等待他的回应。

黎元仪垂眸,这一关太过凶险,设身处地思之,她若是书僮,此时退却不仅可以保全性命,还可获得黄金百两和自由之身。眼下看来,这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何况,做她的驸马显而易见是风波难平的荆棘路,今日更要人搭上性命去搏去争,这世上恐怕无人能做到。

眼下的情况便是一万个人来选,也只得一条出路,那便是立刻放弃!

黎元仪闭了眼睛,心中百感交集,缓缓叹出口气。

她自然不想有人因自己涉险白白丢了性命,可如此之后,恐怕事情又要回到前世一般的局面。

太后和陛下接下来又会如何想法子教她嫁入琅琊王氏呢......

耳边传来摩擦沙地的脚步声,那书僮突然上前一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抬眸直视高台之上的扈太后。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草民愿领命!入燕子峪,制服赤睛大虫!”

*

燕子峪形似展翅飞燕的山峦,在多年前松山校场还未建成时曾是京郊一处游览名胜。山谷内有着一处小型瀑布,沿石壁湍流而下,是炎酷暑天的纳凉宝地。

书僮手握银枪,沿着潮湿的岩壁一步步往前。初时空旷,只片刻后却渐行渐窄,恰如巨盆大口逐渐收拢之势。

两侧青灰色岩壁上爬满的暗绿藤蔓擦过耳畔,抖落的晶莹露珠无声坠入地面层层堆积的腐叶。粘稠的空气夹杂着说不出的腥气和膻味,教人呼吸愈发困难。

越往深处,岩隙间渗出的水汽愈重。待他屏息转过一道崎岖交错的鹰嘴岩,眼前豁然乍现一处倒悬的百丈飞瀑。

水流声壮如闷雷滚滚,在岩壁间碰撞着声震肺腑。湍流溅起的茫茫水雾被不知从何处漏入的一道天光穿透,七彩虹光闪烁着笼罩于幽深不见底的青潭之上。潭边一截腐木上,血红色的曼珠沙华与成片的红蕈纠缠共生,如梦似幻,只教人恍若亲临奈河河畔。

就在这时,一道硕大的黑影自瀑后洞穴呼啸而出,一时腥风大作,浓烈的臊味弥漫山谷。黑影携铺天盖地的水雾,迎面朝书僮劈将而来。

书僮挥臂,银枪自上而下一气掀破重重迷障,再望出去,水雾消弥,眼前俨然已扑落一只庞然大虫。

猩红眸子带着嗜血的凶悍,隔着白茫茫的水雾,恰似两团鬼火,正幽幽凝视着他。

贴着潮湿的岩壁后退半步,书僮手中银枪在虹光下泛起一道刺目的冷光。大虫血红色的竖瞳收缩如针,抬爪掩目。

“吼——”

一声磅礴的怒啸,撕裂凝固的空气,直震得山谷碎石簌簌滚落。

只见猛虎后肢肌肉节节暴起,随即耗尽耐心,裹挟着呛鼻的腥风再次凌空扑杀过来。

书僮立刻矮身闪躲着翻滚而过,尖利的虎爪擦着他的脊背掠过,顷刻间撕裂月白袍衫,三道狰狞血痕蜿蜒着渗透后背。

新鲜的血气激得那赤睛大虫眸中泛光,巨口流涎不止,愈发狂躁兴奋起来。下一秒,它虎尾一振、横扫而来,书僮即刻做出反应,纵身借势立于腐木之上,可未及他站稳,腐木便应声而断,曼珠沙华踏于虎爪之下,立刻萎顿成泥。

书僮滚落间撞上石壁,凹凸尖锐的石头刺进后背伤口,他咬牙粗喘一声,却不肯痛呼出声。

大虫见状得意洋洋,长吼一声,愈发激狂。书僮盯着它的一举一动,竭力稳住气息立刻起身,双膝弯曲着慢慢挪步,执枪的手臂青筋暴起,一刻不敢松懈。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那大虫身后十丈外,悬在绿藤间石壁上的乌铁锁链。想必,那就是十几日前它挣断的镣铐。

“呜——”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赤睛大虫再度怒吼着飞扑上来,书僮曲膝自它身下铲滑避开,银枪不偏不倚在那大虫软腹正中破开一道血口,几滴温热的鲜血滚落在他的额间眉眼。

赤睛大虫吃痛之下,收势不及,一头跌入深潭。时机错失不再来,书僮立刻攀上石壁,咬牙忍住伸臂时背上伤口撕裂的剧痛,将沉重的粗链绕腰一圈。

待那大虫缓过劲,从水中挣扎出来,再度飞扑而来时,他蓄力多时的双腿猛然蹬向石壁,拽动锁链飞身向猛虎而去。

悬空的锁链掼向虎颈,大虫轰然栽倒在地,书僮踩在虎背上顺着它虬结的脖颈紧紧缠绕三匝,尔后咬牙攥紧双拳绷直臂膀,倾全身之力将锁链向上拔起。

“呜噜噜——”

赤睛大虫的低吼声嘶哑而破碎,在山谷中回荡。

随着锁链越收越紧,大虫猩红的双瞳已然充血浑浊,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眶中迸裂而出,舌头也逐渐无力地垂落,越拖越长,舌上倒刺在痉挛中悚然竖起,喉头不断发出诡异的怪声。濒死挣扎间,虎爪早已将身下碎石碾成细末。

此刻的书僮也丝毫不比这大虫来得轻松。他死死拽紧锁链,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从下颌滴落,背上的伤口染红了半边身子,但他依旧咬紧牙关,绝不松手。

突然,赤睛大虫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回光返照般猛地发力,扭身朝着书僮的腿,一口咬了下去。

锋利的獠牙深深嵌入血肉,鲜血顺着虎口滴落,染红了地面......

*

伴随自燕子峪呼啸而来的山风,一声震天动地的虎吟声骤然响起。

黎元仪扶在栏杆上的手不由一抖,心跳也随之慢了一拍。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远处形似展翅飞燕的山峦,本就苍白的脸又失了几分血色。

“元儿,”扈太后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念珠,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都过去了这么久,想必他是回不来了。那赤睛大虫可不是寻常猛兽,连驯兽师都命丧其口,更何况区区一个洗砚奴?”

黎元仪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脊背,“母后少安毋躁,且再等等吧。”

扈太后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一声“陛下到!”自高台下传来。

一身莺黄常服的少帝登上观台,兴致勃勃道:“朕来迟了,没错过重头戏吧?”

黎元仪心下一沉,重头戏?这原是事先计划好的“重头戏”?

这是活生生的人与虎相争,是要拿命去搏的!

怎么在他们眼中却和在那勾栏瓦舍看折子戏一般轻松?!

黎元仪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细问,耳畔忽然传来席间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惊呼——

“来了!来了!回来了!”

扈太后脸色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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