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府的事情因为长安的手段并没有传扬开来,只是派人去宫中和兵部各自告了个病假。

亲王告假,兵部尚书自然不敢为难,好声好气的送走了王府的随从,心里还暗自盘算,要不要派人送上一份礼物表一表心意。还不曾等他拿定主意,就看见自家下属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

“咱们这衙门这几日莫不是走了背字,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抱恙在身?”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事务繁多,还不快去处理!”杨老爷子捋了一把长须,小声训斥道。他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也有犯嘀咕:可不是,一个皇子一个国舅爷,两个素来只是装装样子,点卯混日子的人,竟然接连告了病假,这可真是……

撇下兵部众人惊疑不定不谈,纪正泽得知宋君谦抱恙之后,这几日本就怒火中烧的他再也忍耐不得,也不管老爷子还将他禁足在院子里,抄起了一根木棒,打伤了七八个护院,径直闯进了定国公夫人平日里礼佛的佛堂。

佛堂中青烟袅袅、木鱼声声,老夫人跪坐在蒲团之上,双眼微阖,口中诵念不停,好一副虔诚的模样。

纪正泽冷笑一声,把手中的木棒扔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也不说话,扯过一旁多余的蒲团,坐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念经声停了下来,定国公夫人睁开眼看向自己的小儿子,面上无悲无喜,声音也很平静:

“你这是什么姿势?冒犯了神佛,也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纪正泽笑了一声,“倘若神佛有眼,报应不爽,这国公府又哪会数十年如一日的富贵荣华、鲜花着锦呢?”

他想了想,还是看不惯自家母亲这种超然世外的态度,故意凑近了,满怀恶意的低声询问:“母亲你吃斋念佛这么多年,究竟是看破红尘一心礼佛,还是心中有愧,祈求神佛宽恕啊?这么多年,不知道神佛有没有感动于您的虔诚,勾去您的罪孽?您晚上睡得好好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定国公夫人脸上还是一派平静,手中掐捻的念珠却停了下来:“听闻你父亲将你禁足,你是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的?”纪正泽重复了一遍,低声发笑,他从蒲团上起身,膝行到自己母亲的面前,两个人近的甚至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当然是打断了那些狗腿子的手脚偷偷跑出来的啊,母亲。我可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好好和您说呢。”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甚至低不可闻,配合着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了心里忍不住发毛,可定国公夫人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颇为闲适地抬手为他拢了拢散落下来的头发。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够了!”纪正泽真的快被她这不阴不阳的态度惹得心头火气,他直接一挥手架开了:“母亲无需再装作一副慈母心肠。您的慈爱,我二十几年前就已经见过了!父兄不曾体会过十月怀胎之苦,对二姐弃之如敝履,您可是她的生身母亲,她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平日里那么疼爱她,纵然她言行不符大家闺秀的风范,也不舍得说一句重话,恨不能捧在手上!可到最后,还不是在她心有所属的情况下,跪下来逼迫她入宫?您明明知道,依着二姐的性子,您那一跪才真真正正让她含恨点头的!”

“所以呢,所以你这是恨我?”定国公夫人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纨绔的小儿子,她仔细打量了两眼,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抬眼问道:“你在替静娴恨我?”

“替她恨您?替她恨您?母亲,我哪有资格恨您啊,我是在恨我自己啊!”

恨自己当初年幼懦弱,也跟着父兄跪下逼迫;恨自己这些年怯懦不安,明知二姐在宫中度日如年,却依旧不敢进宫安慰两句;恨自己如今年过不惑,一事无成、依旧被父兄掌控,连遵循内心想为二姐和宁王振臂一呼都做不到……

凭心而论,大姐对他不错,她身为皇后又要协理六宫,定然也是心力交瘁。饶是如此,凡是送到府上的赏赐也从来没缺了自己的那份,平日里也总是关怀有加。

可自己当初毕竟铸下大错,对二姐愧疚万分,明知道她过得不好,怎能再视若无睹,甚至跟随父兄去利用、折辱她的儿子?更何况,自己也从未想过扶持宁王在朝堂上争锋,危及到太子的地位,不过是血脉亲人之间的顺手一帮,怎么就不行了?难道为了所谓的从龙之功,这世上就全剩下只看重利益的冷血畜生不成?

这些年他也看透了纪青云的性子,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他是什么都可以舍弃的。纪正平长年累月在他的影响之下行事风格也如出一辙,他的儿子纪云兴胸中城府、行事冷酷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对于这帮人他早就不抱期望了,二姐在宫中这么多年只怕也是冷了心肠,可千不该万不该,作为他们姐弟的生身之母,娘亲实在不该再去她心上划下这么深的一道口子啊!

“您既然已经不再过问凡尘俗事,一心想着诵经念佛,为什么还要如他们所愿,几次三番的进宫?进宫也就罢了,你看过皇后娘娘之后难道就不能顺路也去再看看二姐?是,宫中等级森严、府里又一直是东宫的拥趸,可难道就真的要避嫌到这种程度,皇后娘娘就真的在意到这种程度,让一个母亲连骨肉亲情都不能顾及?明明皇后娘娘从来都不喜欢桃花,可您偏偏要在君谦递了帖子想要观赏桃花被拒绝之后,单单折了几枝送到坤仪宫里……”

“怎么,府上就缺了这几枝鲜花么?还是皇后娘娘就缺了这几枝金贵的桃花?您这是在做什么,踩着二姐的身子向娘娘表忠心么?这定国公府的忠心就这么廉价么?皇后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鬼蜮伎俩没见识过,她看了难道就不会齿冷心寒么?她们姊妹二人原本在家中感情极好,原本为了二姐入宫一事就已经芥蒂难解、隔阂深深,这么一通下来,当真是要她们势如水火、老死不相往来么?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说到最后,纪正泽几乎声音嘶哑,眼中也隐有泪花,要不是还有理智,他简直要伸手去摇晃自己的母亲,求一个答案了。

定国公夫人面色也微微动容,她再也维持不住平静,嘴边嗫嚅了几下,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口气:“泽儿……你我处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行事哪有自由可言?你父亲前几日来佛堂命我去你大姐宫中坐一坐,再送上几枝桃花过去,我难道还能拒绝么?你身为男子,尚且处处受他掣肘,我娘家早已败落,全都仰着国公府的鼻息,这些年身边的得用之人老死的老死、调走的调走,我哪有和他抗衡的力量?”

“可连我被禁足都能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您如今尚且是府上的女主人,难道您会不知道?”

“对,我知道,然后呢?”国公夫人讽笑一声,抬眼直直望向纪正泽:“我知道他是故意向娘娘卖好,顺便踩了你二姐和宁王一脚,也知道他心里想得是什么。像他这种刚愎自用、自以为大局在握的聪明人,从来都会想些有的没的。你和我都知道宁王的性子,这些年殿下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无意参与朝堂政事,此次递上拜帖,分明只是想博林将军的欢心,可在他的眼中,这事情可就变味了!”

纪正泽沉默,他不是笨人,当初为林文辛指婚之事,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可事情过后仔细想想,实在是有太多的巧合,再联系宁王对林文辛的态度以及婚后两人还算和谐的氛围,不难明白,哪有那么多巧合,分明是殿下借着他们的手得偿所愿。

由此看来,只怕他对林文辛当真是痴心一片。再加上他性子素来洒脱、不拘小节,为了讨心上人欢喜,有些冒昧地递上拜帖也是说得通的。

不过纪青云宦海沉浮数十年,一直在阴谋诡计里打着滚儿,让他相信这种理由怕是不可能,只怕他还会拐着弯儿的把此事往阴谋诡计上靠。

看他反应过来,国公夫人摇了摇头:“只怕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他这人说一不二惯了,当初宁王殿下借他的手和林文辛成亲,虽然于国公府和东宫都没有坏处,实在没有理由拆穿,甚至还要帮着扫清首尾,但他心里还是膈应着的,从那以后也会把宁王殿下视作心里的一根刺。他这人看重利益,从不在乎骨肉亲情,因而便也认为世上男子皆如自己一般,更何况林文辛将军在他们这群老古董眼中实在是离经叛道不堪为妻,将心比心,他可不会认为宁王殿下求娶是为了这个人,恐怕更多的还是看重她手上的权力和林家在军中的声望。一个日常表现的与世无争的亲王忽然对军权动了心思,你猜纪青云会怎么想他?”

这……

纪正泽嘴里发苦,他叹了口气,哪还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言下之意:“他会以为,殿下心思深沉,以往种种都是障眼之法,现下是起了夺嫡的心思……”

“不错,由此发散开来,他也会联想到宁王殿下递的这张拜帖,是因为已经有了在明面上一争的资本,是在向他施压,想让他改弦易张转而支持宁王……”

“荒谬、荒谬!”

“你觉得荒谬,他可不觉得,明明是才智庸碌,靠着卖女儿才堪堪维持着爵位的破落户,可在他心中,不过是之前时运不济,才使明珠蒙尘。如今你大姐贵为中宫皇后,膝下又有太子傍身,只要熬到权力交替,定国公府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因而他已经将宝全都压在了东宫身上,准备孤注一掷。自然容不得任何人拖他的后腿,你是如此,宁王殿下亦是如此,他将你们视作变数,自然要极尽打压之能事。

所以他才把你软禁在府中,所以他才要借我的手去折辱你二姐!”

“您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做这个帮凶?难道就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吗?大姐并非不念亲情之人,太子殿下亦是仁德为怀,这些年他与宁王的兄弟之情并不作假,您……”

“你父亲求娶我之时也是谦谦君子、温和有礼!”要不然当时她娘家权势赫赫,祖父官拜一品,父亲也做到了一部侍郎,求凰之人多如过江之鲫,自己又怎么会看上这个空有爵位却早已没落的纪青云呢?

定国公夫人又笑了笑,声音更加温柔:“你兄长入朝堂之前也是盛京城出了名的温和敦厚。若说宠爱你二姐,难道你忘了,除了我,他们两个也从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吗?可后来怎样,再宠,还不是将她送进了宫!”

她闭了闭眼睛,喉咙快速地滑动了几下:

“你大姐是个好的,可入宫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改了性子谁能说得准?更何况她如今还是一个母亲!太子殿下贤名远扬,可涉及到夺嫡之争,他又已经站到了悬崖边上,结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到底还能有几分血肉亲情,谁又能打包票?”

纪正泽听到这儿,不停地摇头,似在说服自己:“不会的,不会的,宁王殿下和二姐从来没有想过争什么,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唉!皇室之中亲父子尚能相残,哪能寻常视之?”老夫人叹了口气,语气说不出的怅然:“你我旁观之人自然看得出宁王无意相争,可他们身在局中,周边又有那么多人有意无意地提醒、挑拨,自然会心存疑虑。我虽然恨透了纪青云的冷血虚伪,可也不得不承认,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离你二姐和宁王远一点。安了东宫的心,他们才会安全。”

所以她明知此去宫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定然会伤透了静娴的心,甚至让静仪也会心生不满,还是顺水推舟,遂了纪青云的意。

“我不知道宁王此次所为,可曾取得你二姐的首肯,我也不清楚她是否心中仍对你我甚至整个定国公府有所期盼。可她最好不要这样!”

当初逼她入宫的,有她的父母双亲也有她的骨肉兄弟。在宫中蹉跎了这么多年,苦捱时光,好容易宁王殿下长达成人,说不得再过几年就能带着她就藩,从此脱离苦海,还要再沾染上这烂透了的亲情作甚?

“虚伪狠毒的父兄,懦弱无能的母亲,还有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公府,她何必再来惹上一身腥臊?既然她们母子只想安心度日,更应该离我们远一点!亲情?骨肉之情?她要是为此所惑,巴巴的沾上来,他们就敢将她利用到死再连皮带肉的吞吃下去,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无论是宁王自作主张也好,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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