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倒是小巧,但是……

也忒破了……

秋风扫落叶,刮得这庭院里乱糟糟一团,门和窗的栓子都腐朽了,风一吹吱呀吱呀地响。

知道的明白这里是一处要出售的旧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凶案现场……

何宣平满脸黑线看着伙计,归宁时的衫裙抵不住深秋的寒意,已经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小伙计见少女摇了摇手中王府的锦囊,听到其中足量银子碰撞的声音才醒过神来。

今天这一单!拿定了!

即使他的脸已经有点冻得开始发烫,但他立刻燃起了如火般的热情。

第三处房子与息风炉之间,步行不过数十步距离,装潢陈设颇为典雅,虽比不得第一间那样的奢华堂皇,但也能直接搬进来住。

一见到这个院子,何宣平就喜欢上了。

虽然没有王府里清风居的梨花白大树,但有两株特别大的桂花树。

正值开花的季节,还在门外就闻到浓浓的芬芳。

果真是有三秋桂子啊,可惜没有十里荷花。

开蒙时母亲教她背的诗词突然涌入脑海。

多少年没想起过这些诗文了……不是忘了,而是在生存都保证不了的日子里,她没有勇气想起。

“小姐,您看这院子怎么样?”

伙计的声音冲进她的脑海里。

“我看着挺不错。”

见顾客态度颇为肯定,伙计更加卖力地宣传起来。

“这两株桂花树啊,相传是上上上个朝代就栽在这里了,您看,三人环抱都抱不住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是极好的彩头啊!”

“还有,您看,总共就两进小院,既和外界有分隔,不容易被打搅,地方又不虚空,让人住着安心,您说是吧?”

小伙计一边口若悬河地介绍着,一边推开房门。

这处院子各个地方都是完好无损的,没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也没有坏掉的门窗。

内室光亮整洁,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个摆饰。

“前主人是个独身的武人,在这住了一辈子了,要不是为着息风炉那些废人,他怎么会愿意用这个价钱卖掉自己的屋子。”

“多少钱?”

伙计伸出三根手指。“这个数”

“行,就它了”少女利落地说道。

伙计就差高兴得蹦起来,这单谈下来了,他能拿至少一成的好处,一家老小一个月的吃喝又有着落了。

其实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不都是努力生活而已吗。

从这一点来看,武人还是废人,从根本上本没有区别。大家都是努力生活之人,但为什么被分出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呢?

“我看西屋里还缺个桌子,厨房里没有架子和厨具,烦请你今明两日给我置办好。”

“得嘞!”小伙计正为自己谈成了业务高兴,至少这个月的工作保住了,还能养活家人,她这点小要求就算自掏腰包也要满足!

于是当天晚上何宣平便收拾收拾住了进去。

在从王府搬东西去新家时,她去息风炉看了看。

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每个人都干干净净的。

房间、院子里都整整洁洁,没有到处乱扔的东西也没有垃圾,也没有互相攻讦的叫骂声了。

她有些惊讶,却又很欣慰。

有的人拿着针线做着女工,想换点钱;有的人拿着鬼市上买来的罗盘奋力研究;有的人拿着几味药材在炉火边倒腾……

大家做得有模有样的,她不忍心打搅,正准备悄悄离开。

“宣……宣平姑……姑娘”结巴跑过来揪住她的袖子。

“新……新衣服喜……喜欢”结巴个子不高,但却很匀称,玄青色长袍穿在他身上不大不小正合适,中间束了一个同色的腰带,这样一番装饰,再也没了初见时那副邋邋遢遢的样子。

结巴身后的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整理好衣衫,想给她看。

因为那日铺子里材质合适又数量多的布料并不太多,所以何宣平只选了三种不同的花样款式,按大家的尺寸裁制后一人两套,打算入冬转凉后再给做几身冬装。

眼前有四五个和结巴身上穿的玄青色衣衫相似的样式,只是各人身量不同,穿起来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还有皂色和绛色的衣衫。

灰色、黑色、红色映衬在一起,有一种出乎意料的和谐。

不管是高矮还是胖瘦,何宣平发现他们就没有穿衣服不好看的。

个个都筋骨健壮,就连女子也是,看起来很有力气的样子,也撑得起衣服的款式样子。

可能是废人要想在这个尚武的世界里活下去,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何宣平眼前甚至都浮现起他们被排斥在武家、政坛以外,拼命做苦力养活自己的样子。

众人似乎都将自己的话语托管给了最不善言辞的结巴,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是用整洁的一切回应着她之前对他们说的话:

“废人不是废物,只是被扔掉的零件。”

真是奇怪,越善言辞之人,在发自内心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更难开口。反而那些口齿不清、有某些缺陷的人,却似乎很敢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结巴只是在不停地说喜欢。何宣平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结巴虽然只有弱冠之年,但常年做体力活晒得黑黑的,脸上有些皱纹,平日里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严肃。

但这样嘿嘿一笑的时候,却洋溢着憨厚与老实的感觉,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透露出喜悦的光芒。

上一次去嘉裕堂时结巴也对她说了喜欢。

何宣平心里有些湿湿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她有些想哭,但她又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这十年来,她做了多少事情,可从未得到过认可和夸赞,永远只有谩骂和羞辱。

她只是为他们做了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获得了这样诚挚的感谢。

众人看着两行清泪从少女红红的眼眶里迸出,纷纷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眼泪,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还七嘴八舌关心起来。

何宣平哪里受到过这种关心,他们越靠近,她越想哭,好不容易控制了一下,跟大家说自己要搬家、时间紧迫,要先走了。

谁知大家风从响应,全都叫着嚷着要帮她搬东西。

在她告知了自己的悲惨身世、还帮大家改善生活、鼓励大家的时候,他们早就信任她了。

把她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何宣平不知该如何拒绝大家的好意,但摄政王府并非谁都可以随便出入,即便是角门也不行。

而且她拢共就这一身衣物,还有房间里的被褥。其他的东西,顶多再算上陈然给她的那包金叶子和摄政王给她的银子。

真是孑然一身啊。

“有劳大家费心了,我身无长物,只有一床被子和身上这身衣服,不用麻烦大家帮忙啦。”

少女眼睛亮晶晶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清脆的女声说:“既如此,那我可以帮你归置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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