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不好。

不确定来人是谁,顾明蝉站在门口。

空气里除了医馆里各种草药味,慢慢弥漫起一股血腥味。起初只是淡淡的,之后变得越来越重,似乎她打开门,外面的走廊里都是蜿蜒的血流。

血迹流到她的脚边,竟然是五颜六色的。她的眼前又出现阴森潮湿的地牢,有很多哀嚎嘶吼的妖。

妖的血是绿色的、蓝色的。

黑暗,寒冷,寂然。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她从小存在的地方。

小顾明蝉仰头望去,地牢的顶上有一个假窗,其实是画上去的,什么也没有。但是隔壁的女妖告诉她,如果是春天到了,窗外就会有花开,有燕子啼叫。

于是,小顾明蝉就这么固执地站着窗下等待着。

等啊等,直到有一天,她真的被看管的弟子们带了出去。只可惜,那不是一个春天,没有花也没有燕子。

那是一个秋天。

秘境里,黄叶纷飞。

她看到了一把剑。

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

那把剑光亮,倒映着一个男人的脸。

旁边戴着漂亮发簪的姐姐骄傲地告诉小顾明蝉,她大师兄的这把剑叫做“青冥剑”。济人间不平,斩世道不公。

剑出鞘。男人的目光看了过来。

顾明蝉浑身凝滞。倏尔想起中州人进城的那天,雅韵轩里无声注视的恶恨目光,犹如实质,锋芒在背,压的她要跌落下去。

跌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超生。

但她不能让步,因为她的朋友还躺在病床上。

“咚。”

门被敲响了。

声音清脆,黑暗中一切鬼魅血腥瞬间悄然散去。

顾明蝉终于大口喘过气来,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她推开门,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你。”

来人站得笔直,嗓音冷冽,自报家门:“姜殷。”

少女慢步走了进来,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一个果篮,放在床头。目光落在周青崖的脸上,见她依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顾明蝉微微诧异:“果篮?”

姜殷坐到床边,日光洒落在她白皙的脸庞,眉宇间少了几分昨日在莲花台上的戾气:“我只是痴迷于剑,不是什么不懂人情、失了礼数之人。”

探望病人要带果篮,这点她还是知道的。她摆放着满满当当,每种水果都要挑几个。

“若你是来感谢阿青的,那大可不必。”魔的占有欲很强,言笑晏晏间缓缓划分界线,“昨日她并非想救你,她只是想见那把剑。”

姜殷:“我知道。”

那是折风剑。周青崖不可能不感兴趣。

“我生在昆仑剑阁。”姜殷坐的清冷而端正,“剑阁中,男子必须学剑,女子却可以学琴棋书画、女工歌赋,这些自然要轻松的多。”

顾明蝉拿话本的手一顿。这是要做什么?自我介绍?还是倾诉童年?

“但昆仑剑阁还有一条规矩。只有拿剑的人可以离开剑阁,去见天下、证大道。五岁时,我的手被琴弦划破流血,我受够了,于是站起身来告诉母亲,我想选另一条路。”

“随便你。”母亲姜献玉吐着云雾道,“只要选剑的不要看不起选琴的,选琴的不要看不起自己就够了。”

“于是,五岁的时候,我就和千千万万的剑阁弟子一起晨课、练体、挥剑,一千遍一万遍。”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

“三年后,第一次比剑大循环,我赢了很多人,却输了更多人。可我不服输。我每天提着剑,找他们一一挑战。输了就再打,倒了就站起来。最多的时候一天打了六十八场。”

最后一场倒下时,她连抬手擦血的力气都没了,只看着天边的晚霞,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在模糊。

“他们都觉得,我这样打是坚持不久的。”

人不是磨剑石。即使是磨剑石,如此一日几十场总会气力枯竭、崩裂溃散。何况是血肉之躯?

“剑阁的老师说:意气之争,不可长久。”

他们指着崖边的松柏告诉姜殷,风大松柏低头弯腰,并非胆怯退缩,是懂藏劲。若一味硬挺,反倒容易被风折断。

“可我不服。”

“我不服。”声音从姜殷的齿缝里挤出来,大喘着气,却格外清亮,“松枝会弯腰,可我手里的是剑。剑要的是锋芒,不是弯腰。”

她伸手捡起剑,手腕虽还在抖,却还是勉强把剑举到胸前,“今日输了六十八场,明日我就打七十场、八十场。只要还能握剑,我就要打,就要赢。”

我要做世界上最强的剑修。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顾明蝉翻了一页话本,心想,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犟种。

“十岁的时候,我已经能够打赢大半剑阁的弟子。十三岁,我与殷秋不相上下。”

转折发生在姜殷十五岁那年。她如愿所偿地离开剑阁,却遇到了八年的“心魔”。她没有能越过“心魔”,境界滞缓、迟迟未能突破。

如今再遇到殷秋,她输得一败涂地。

床头的青瓷瓶里插着枝顾明蝉刚折的迎春,鹅黄的花苞缀在细枝上,透着鲜活的气。床上的人穿了身素白的棉衫,紧闭着眼,睡得沉静。完全不似昨日护她在身后时的果断与锋芒。

姜殷的眼睫垂了垂,她就那样坐在周青崖身边,任光影在脸上流转。

如果莲花台上,周青崖没有赶来,或者是她完全可以晚一步赶来,自己恐怕已经血溅当场,身残肢断。

“就算我学会全天下的剑招,或许也赢不了她。”姜殷苦笑道。

原来有些差距,不是靠“拼尽全力”就能补上的,也不是靠一天六十八场战斗能改变的。

莲花石台瓣瓣炸开,风掠过比武场,吹得远处的旗帜猎猎作响。姜殷半跪着,却听不清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抽走了什么。从前支撑着她一次次爬起来的意气,如今只剩下一片茫然。

若是拼尽全力都做不到“赢”,那我握剑的意义,又是什么?如果连追上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那我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她没有问出口。

顾明蝉却道:“你的心很乱。”

“什么?”姜殷抬起头。

顾明蝉一笑嫣然,指了指耳朵:“每天晚上睡前,早上起来,我都喜欢听一听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现在能听到,你的心很乱。”

就像你的剑法一样乱。

魔盘腿坐在另一张病床上,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周青崖有很多奇怪的朋友。

无论是过去的那些散修,还是现在的顾明蝉和宁既明。

她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朋友?毫无疑问的,姜殷想起漫天剑意中,为她而来的金缕绫。至少那一霎那,是为她而来。

离开剑阁的时候,她曾对母亲说过:“我要走了。天地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母亲:“看什么?”

姜殷:“看看别人的剑。”

母亲笑了笑:“去看看别人。”

也许姜殷现在才明白。天地确实很大,天地有它偏爱的人。

眸光倒映着瓷瓶里的迎春花,她站起身来,双指一拢,摘了一朵花瓣在掌心:“人生在世不称意,乱我心者多烦忧。”

顾明蝉没有打扰她。

修行路上,除了数不尽的败绩,更有道心的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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