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娘,将军他……”

“小舅舅?他怎么了?”

“将军失踪了!”

“啪嗒!”

顷刻间,她手中的茶杯从手中滑落,怦然坠地,四分五裂。

“怎么可能?小舅舅他是主帅,统领千军万马,岂会无故消失?”

李昭愿满眼不可置信,攥着木桌的指尖不住惊颤。

可这件事侍女也无法解释。

只能安慰她,

“女娘,这……或许是什么有心之人造谣生事,您莫要太过忧心”。

可李昭愿如何不明白白这样的军国大事一般人岂敢造假。

可万一呢?

哪怕有一线希望,她都先去核实。

秋雨淅淅沥沥砸在瓦砾上,又迸溅进水池,荡起层层涟漪。

紧接着,一双泥泞的鞋缕冲进水里又踏出。

水渍淋漓。

湿鞋底磋磨地面发出特殊的声音,冲进了武王耳中。

他放下手中战报,抬眼望面前走来之人,落汤鸡似的。

衣裳凌乱,失魂落魄。

“昭阳,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你小舅舅一事?”

“兄长也知晓?此事难道真的是……?”

武王端起手中战报。

“你小舅舅的副将传来讯息,岂会有错”。

得到肯定,支撑她的那口气终于散尽。

刹那间。

李昭愿身子一软,竟跌跪在大堂中,鬓角乱发遮住了她的面容。

一颗颗泪珠从眼角坠下。

即便她通晓一切,可还是未能挽回大局。

小舅舅终究还是饮了酒。

中了圈套!

略显幽暗的大堂间,武王神情冰冷地看着李昭愿。

指尖仍镇定地敲击桌案。

良久。

她重新理好思绪。

“兄长,求您救他!”

女子的嗓音十分嘶哑。

蓦地,武王指尖凝滞,露出一抹怜惜。

他缓缓起身上前,劝道。

“昭阳,那是千里之外的战场,本王恐怕爱莫能助”。

李昭愿看着面前一双疤痕遍布的手。

神思一晃。

心中忽然明了,这世间哪有什么爱莫能助,只有值不值得。

尤其是他们这种将性命系在裤腰带上的人。

有什么不能拿起?

“兄长!齐王他或许有龙阳之好,同一个和尚”。

“或有?和尚?”

“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那个和尚如今身在何处!”

伴随着女子嘹亮坚定的声线而起的,还有天边降下的那道惊雷,震天动地。

这日的滂沱大雨渐渐歇了下来。

李昭愿撑一把油纸伞,步步生莲,踏入国子监。

学堂。

司业突然闯入。

“殷长安!出来”。

殷长安自角落间爬起,越过一旁的李长卿,一瘸一拐离开。

一出门,他就看见了那道粉红的倩影,如同一朵粉莲不惧风雨绽放在无尽的绿意里。

美丽、神圣,不可亵渎。

心念一动,他径直冲进雨幕里。

“殿下”。

李昭愿听见他的声音,转过身来。

少年已然比她高了许多,看来,这国子监的风水养人。

她脸色恍惚间仿佛一滞。

随即敛回。

泄出温柔一笑。

“长安,许久不见,你可还好?”

少年看着她,垂下了头,似有几分失落。

“好,很好”。

李昭愿看着他,余光恍然瞥到一角白衣。

“长安,如今我虽非公主,可同司业还有几分交情,如若遇到什么困难,尽可开口”。

说着,她握上他的臂膊。

可刹那间,殷长安脸色一变。

似是忍受剧痛。

“长安,你怎么了?”

她顺着他手臂护住的地方,一把拉起他胳膊上的长袖。

遍布的疤痕映入眼帘。

烫伤、鞭痕、刀伤……

李昭愿眉头一皱。

“是谁?究竟是哪个混账?”

听着她焦急的声线。

他红了眼,张口欲说。

可残夜里那道狰狞声音又重新响在耳侧。

“小崽子,你的靠山倒了,她不过是个下贱的外室女”。

“你若乖乖听话,她便安全”。

“但你若敢声张,我就让她灰飞烟灭!”

他拉下衣裳。

将倾诉之语吞了回去。

“殿下,不过是我不小心滑倒罢了”。

李昭愿看着他委屈隐忍的模样,心头却如同被撕裂成两半,互相撕扯着。

上一世的黑衣宰相,寺庙高僧,这一世,却被她捷足先登。

如今不过是国子监中备受欺凌的学生。

她真的要把他重新推向齐王吗?

李昭愿勉强笑笑。

“长安,不日的擢考,以你的才学,定会金榜题名、名满京都,定要全力以赴”。

“我相信你”。

留下草草一句。

李昭愿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心口格外冷,她望着远方青绿的天际。

不停安慰自己。

当初,她救他,本就是为了今日一用,何必愧疚。

毕竟,上一世他也间接促成了她的死亡。

这一世,他就是在还债。

与此同时,一个探子隐入暗处。

武王府。

李昭愿立于堂中,同她四目相对的是暴怒的武王。

他一把攥起她的下巴。

“昭阳,你是在耍我吗?”

“兄长何出此言?”

李昭愿忍着痛。

“那殷长安既非和尚,又同齐王没有半分联系。你竟敢如此戏耍本王,你就等着为祝无忧收尸吧”。

武王说罢,一把甩开她的下巴。

顷刻间,李昭愿跌落在地,下巴也传来剧痛。

脱臼了。

她一把托住下巴,看着武王欲离开的鞋缕,心口一紧,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裙摆,随着武王愠怒的动作,不甚伏倒在地,狼狈非常。

“兄长还请息怒!不日,不日他就会遁入空门!只是还需兄长助我一臂之力”。

“你给我滚开”。

可无论齐王如何用力,都甩不开鞋上那双素手。

“兄长!再信我最后一次!”

最后武王还是拗不过,答应了她。

直到他走远,李昭愿才缓缓抬起头,眼角发涩。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何时这般自甘下贱、卑微讨好过,低贱到了尘埃里。

可没关系,有舍才有得。

几日后。

擢考日前。

“长安,这是我特意为你备好的安神茶”。

殷长安看着身前瓷瓶,不禁想起先生提起的莫饮他人的东西。

可殿下,她不一样,他还是笑着接下。

看着李昭愿期待的眼神。

一饮而尽。

“多谢殿下,今日我定会全力以赴,不负殿下栽培”。

李昭愿听着,心口一跳。

她转身想逃离。

身后的人却突然喊她。

“昭愿……殿下,我可以这般叫你吗?”

蓦地,她停下步伐。

身后之人的言语无比真诚。

“我知道你已然定亲,可若是我摘得魁首,便有一次求得圣上赏赐的机会,到那时,不知殿下……可愿嫁与我?”

少年的声线尚带着几分青涩。

可他的话于她却似一根针,扎进了心口,扎碎了一个名为良心的东西。

她未曾回头。

呼吸却有些乱了。

“我知晓了”。

说罢,她马不停蹄地离开。

几日后。

祝府。

“女娘,有个小孩塞给了我一封信”。

李昭愿听着,急忙接过来。

是武王传来的消息。

可信上的内容,更是晴天霹雳。

祝将军被敌军俘虏,囚于羊圈,断食数日,奄奄一息。

不日,漠北将前来和谈。

祝小将军将作为礼物,赠与大端朝皇帝。

小舅舅一生骄傲,怎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武王府。

“兄长,你可有办法救我小舅舅?”

“昭阳,你在说什么胡话?”

武王靠坐在椅上,神情讥讽。

他身旁的侍女看李昭愿脸色难看,这才解释道。

“这封信已然是细作冒着暴露的风险传回,若要救人,恐怕难于登天”。

“你若不救,我又为何要帮你?”

武王看着李昭愿负隅顽抗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罇。

忽然,一股冰冷的酒水扑到了她面上。

“清醒了吗?”

“昭阳,你已经没有筹码了”。

“兄长不必恐吓于我,我并非垂髫小儿。”

“一切早已安排好。如若哪一日我不知所踪,你我密谋的所有经过都会变成一封信,完完整整送到齐王的手上”。

“到时……”

“好!李昭愿,看来,还是本王看轻了你!”

说罢,武王气哄哄拂袖离去。

而这日的京都,恰是国子监放榜之日。

殷长安满怀希冀,前去看榜。

纵使那日擢考时,他突感身体不适,肚子疼得厉害,可还是忍常人所不能忍,写完了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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