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安司市令萧鄞,身负监察边贸要职,懈怠职责、失察失职,未能劝谏属地同僚,坐观黑市发展成势、军械私卖流入京畿,危害社稷,深负朕望,着革职悔过、罚俸三年。”
萧鄞一脸平静跪在影壁前,恭恭敬敬领完旨、谢完恩,跪送内官侍卫远去,然后缓缓站直,盯着满脸懵的她,绽出轻松笑意,扬了扬手中圣旨:“开春大礼,珪山黑市将不复存在,咱们成功了!”
孟书瑶浑浑噩噩睡了许久,思绪还在漫无目的漂浮,茫然之间、这笑容宛如冬日清晨的和风暖阳,满脑子浓雾顷刻散作澄明一片。
她陡然之间生出错觉,方才这姹紫嫣红都像画在宣纸上的粉彩、绣在屏风上的丝线,他一笑,这满园春色陡然活了过来。
不知不觉,她发现自己两眼盈满笑意:“被罢黜还高兴,哪有你这样的人?”
“这罢黜是我自己求来的,当然该高兴”,萧鄞将圣旨递到她面前,“多亏你那道奏表,说弱疾郁结,想去山水温软之处疗养数月,我递上去没多久,黜官的圣旨就来了。要说温润、普天之下无出梁国其右,对了,你怎么突然想到那儿?”
孟书瑶眼前恍惚闪过秦睿的笑脸,却只风轻云淡道:“年前你答应过的,愿为向导、带我将《三都梦游录》走个遍。”
萧鄞未曾想她连这都记得,目光带上更深的思绪,凝注她的脸顿了一顿:“你那艘楼船前两天刚保养好,就泊在大渡口。”
孟书瑶笑了笑:“两岸罗衣破晕香,银钗照日如霜刃,鼓声三下红旗开,两龙跃出浮水来,似乎在讲梁国的浴兰节盛景。”
萧鄞会意,从善如流:“顺流行船很快,早些出发,应能在宜邑过你二十一的生辰。”
次日,一艘泊在大渡口的金漆楼船正式启航,载着昭宁长公主、驸马都尉,三四十个丫鬟嬷嬷,四五十个府兵,顺长流川而下,驶向梁国边贸大城宜邑。
春江水暖,晚霞靡丽,江上水汽弥漫、白茫茫一片,裹着远处岸边影影幢幢的灯火,萧鄞轻手轻脚推门进来,将冒热气的碗搁在桌上。
“阿瑶,该喝药了。”
孟书瑶正倚在窗边出神,听见他声音,头也没回、端起碗一饮而尽。
她每天仍睡得很多,且不再过问任何庶务,只一味赏心乐景、休养生息。
她这趟出游不能出差池,否则萧鄞和这满船人全都脱不了干系,就算为了盟友性命,她也得撑住这口气、好好活。薜荔这样劝,她也这样听。
低头,搁在手边的《三都梦游录》正翻到《端午》一章。
到了此刻,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并没真的淡漠生死,相反,她还向往太多东西。
想看看角黍凑成的楼阁、亭子和车马,看城内外百万人家、家家供养的菖蒲、榴花、蜀葵和栀子花,嗅一嗅插满歌舞伎鬓发的茉莉香气,在藕花深处或柳荫下喝酒,听那些头戴五色丝的童子打闹着、边跑边笑。
萧鄞将一件大氅披在她肩上,顺着她目光看去:“再走三天靠岸延门,那是虞国沿江最东的一座城池,我已吩咐他们届时多买些蔬果米粮。”
孟书瑶眉头一皱:“你要出去?”
萧鄞垂眸顿了片刻:“离开一阵,尽量在刚过阜门峡的时候追上楼船。”
孟书瑶转过头、正色打量他,静默许久幽幽说:“萧鄞,孟缙这一枝的影响力在宗室能排前五,你既知珪山黑/市背后盘根错节,一定比我清楚、是非黑白没那么简单。”
在灵昌闹腾几个月的□□案,廷尉寺和羽林卫明察暗访许久,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黑/市不止走私军/械,还有奴隶、私盐、铁矿、茶、酒等暴利或官卖之物暗中流转。
一朝之利,利在盐铁,孟书琰亲手敲定大案,下诏司农寺与廷尉寺联手彻查黑/市。
而那幅年关就已上呈御前的百商舆图,由无数火烤才能显字的隐形墨水绘出图案,正精准标记了萧鄞暗访多年、早已烂熟于心的黑/市位点。
萧鄞那句“虞国排得上号的家族,哪家跟黑/市没关系?”是其盘踞多年的关键。
要一锅端掉黑市,不是萧鄞一个司市令、也不是哪一家族或哪一官署的力量能办到,只有来自庙堂的雷霆手段。
而最顶端那人,能触动他的,只有军/械、盐铁这些足以影响王位稳固的重大威胁。
萧鄞反而镇定下来,撩了撩眼皮凉凉一笑:“孟缙树大根深,那林沛岂非白死?”
孟书瑶悚然失声:“林沛?”
“私贩□□的灰/产店,最大的那家明面上经营金石和古董,林沛占了八成干股”,萧鄞酝酿了半晌,一字字道,“二月初,林沛畏罪自杀。”
孟书瑶盯着他:“林沛耕读传家、并不贪近利,能从对韦党的清洗中脱身,可见行事谨慎。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鄞幽然反问:“你觉得,是我攀诬?”
“□□要恰逢其时流入灵昌,还得从账面、进出货渠道看不出任何问题,才能拖到年后协查。可是认真一查,又全都漏洞百出”,孟书瑶肯定地说,“那间金石古董店是此案的关键,林沛若真是主谋,绝没证据留到年后。”
“看来那助眠药确实温缓,没伤到脑子”,萧鄞欣然笑了笑、坦荡地说,“没错,我是推了一把,可他若真的干净,我便是扯断了手、也把他扯不进坑里。”
孟书瑶想了想:“他曾狠狠摆过咱们一道,所以,真是畏罪自杀?”
“不是,可用不着脏咱们的手”,萧鄞噗呲笑起来,“军/械案一露出越扯越大的苗头,自有人着急捂嘴,我没必要画蛇添足。”
孟书瑶无言以对,她可以不信他的心性、却不能不信他的智谋。
萧鄞站起身,深深盯着她、似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阿瑶,我一定会在阜门峡追上你,陪你再走九年前那片水域。”
那片水域,她出质的船被凿沉,她与西陵缘起,她人生的轨迹陡然转了个弯。
他说得每个字都郑重,像是对臆想中回到当年的自己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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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似水,渝安珪山。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夜色掩盖下,沉甸甸压着路面,连推带拉,以不慢的速度蠕动。队伍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和汗珠滴落。
前前后后、马下车上全都没举火把,甚至连根亮着的蜡烛也没有。
“称心,逐马溪还没到么?”
一只白嫩的手掀开车帘,露出中年男人阴鸷的脸,写满不耐烦。
长随走在队首,听闻此声快步小跑过去,赔笑道:“快了快了,转个弯再走一里地就到了。”
“郡公爷说这也没办法,钦差在林沛居所搜出没烧干净的账本,夹墙暗格里还藏了块御赐郡公府的玉如意”,称心见他脸色难看,忙又宽慰,“世子您且再忍忍,小的在溪边拴了艘最宽阔的楼船,维阳城那处五进宅也收拾出来了。”
孟瑛恨恨呸了声:“早跟爹说那林沛就是个蠢货,偏爹拿他当个东西,自己做事不干净,连累爷大半夜出远门避风头,晦气!”
称心脸上笑纹不变,飞快往孟瑛身后使了个眼色。
素手放下车帘、按在孟瑛胸口,搅弄满车香风,美人咯咯娇笑几声:“世子爷别为那蠢材动气,陛下爱重郡公爷,郡公爷又只您一个独子,咱们就当出去游山玩水,过些时日回来,这偌大郡公府还得您操持。”
“阖府美人成百上千,尽是庸脂俗粉,幸亏还有你这朵解语花”,孟瑛怒火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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