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正在盘算如何开口，突然感觉脑中一刺，随即几帧记忆片段闪现在她眼前。
暮春的校场，曲长水解下玄色披肩裹住程艺芯单薄的肩；仲夏的溪畔，他拧开羊脂玉瓶将金疮药敷上她腕间伤处；深秋的驿站，一场阻击虫兽后，二人相视点头，低垂的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血。
他和她曾经是恋人？
石榴来不及思考，"叮"一声清冷的女声，如冰泉坠入琉璃盏，仿佛是李念念在她耳畔低语：【是否打开现宿主记忆？提升对话质量，用作保命。】
李念念的声音？
石榴急不可待地摸上腰间，发现并没有蝴蝶玉佩，也没有染血的荷包。
难道她现在在程艺芯的身体里，而李念念又在她的意识里？她和蛟脱离了蝴蝶玉佩的禁锢？
"你不可能是郭吹雪，程艺芯。"郭萧双目血丝毕露，凶意凸显。
【面前男性瘴毒毒发，处于迷离穷凶状态，误伤他人可能性极高。】蛟欢脱的孩童般声音传来。
蛟：【是否开启现宿主记忆？开启期间，时间冻结。】
蛟的声音？
如果蛟和李念念都潜入了她的意识里，那和她在一起的曲长风下落何处呢，还有属于她的程石榴的肉身呢？
来不及思考，时间冻结当然好，石榴眼前显出浮现的【是】【否】二字，朱红篆字，不容忽视。
她睫毛轻颤停在【是】上。
这一回，又是李念念的提示音传来：【记忆载入并提取完成。共三段回忆。】
"你是养女，我是养子。他们并不拿我们当家人。我们是来抗灾救援的，不是来歃血为盟、效忠天家的。"
先声夺人，程艺芯的记忆随着曲长水的这一句定义而缓缓展开。
第一段回忆，深夜大帐中，是艺芯受了重伤，她盯着床边青纱帐顶的补丁，那里居然有一只苍蝇，她已经伤重如此，伤口露出腐坏的气息了吗？
她的胸膛随呼吸起伏，却还有心思故作娇憨接上曲长水的话："桩桩件件、干不完的活，不要赋予什么至高无上的意义，莫论虚名，血肉之躯记得保命。接下来，你还要说，保命，保命，保命，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此时，曲长水扶她起来喝药，心疼的眼神难以言表，直接盖上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向她自己的伤口，他喉结滚了滚，继续说道："我们本就是被收养的孩子，等着派活计就好。多做少做，记得抽离。他们养我们当手脚，但忠心与否全在自己，不是拿鞭子就能抽出来的。"
"什么手脚，我们是爪牙。贬义词。"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曲长水已用银匙舀起药汁，在唇边试了三次温度。
"他们没想到，养子养女之间也有情分。这世上的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程艺芯露出石榴从未见过的害羞含笑。
随即黑屏一片，而此时石榴仿佛依然能感受到上一幕回忆中的少女娇憨，情意绵绵。
第二段回忆，场景是在满天飞舞的枯叶中，石榴突然被强烈的失望感席卷全身，她明白她是在感同身受艺芯的遭遇。
程艺芯御剑飞行到山顶怒吼，我是养女，我不要做黑寡妇！原来林敏程雁暗搓搓地让她色诱一个世家公子。
"你见过哪个黑寡妇越过越好！哪个不是在堕落中香消玉殒！"程艺芯在山顶怒吼，曲长水赶来，扶住她的双肩，"你还说我们不是爪牙！现在这样算什么！"
曲长水："放轻松。会有办法。请把阴暗爬行理解成蛰伏，他们培养刺客、杀手，干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我昨夜刚结果了一个，那人割下来的头颅，还会眨眼睛。唯一的安慰，他也是个坏胚子。"
程艺芯拉过曲长水蹲下来，用溪水轻轻浇上他的手心："半兽吗？所以必须割头才能断开原始基因的链接。"
曲长水想岔开话题："嗯。别担心。另外我总结到一些杀半兽的经验，他们本是杂交合成孕育出来的异型变种，莽撞凶残。你如果碰上，一定要小心。不可恋战。"
程艺芯又扯回话题："你曾经说你是养子，四大世家四个义子营，你杀出重围、经受层层考验才进入曲家。可悦闳书院只有我一个养女，所以你让我听你这一路杀出重围的经验。可现在你一个养子都被能着重培养，独挡一面；我这个养女却要做流连欢场的交际花。"
程艺芯越说情绪越激动："哪个真正的世家小姐会被培养成美女蛇！"
曲长水拉过她的双手："别带着情绪。家家户户的千金，除非打定主意孑然一身或云游四海，其余也是要择婿。书院让你刺探世家机密也好，为笼络世家人心也好，你完全可以抛弃形式，只探虚实，认真了解每个世家公子的品行，认为他值不值得你日后高看一眼。化被动为主动。心态好，行动就不会变形。艺芯，永远不要委屈自己。"
石榴忽然了然于心，原来灾情中传出的佳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两位并肩作战的战场并不只是抗灾救援，还在彼此人生的荒漠中投石问路，升级打怪。
可是艺芯的回忆很快从温馨转为冰冷，山顶上她背对着曲长水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是认祖归宗的世家少爷。"
曲长水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对这一称号很不在乎："身份不会改变我的追求。就快结束了，这一切，封印罩昨夜也闭合了。谁能想到抗灾十年，我们纷纷修炼识海、灵力修为都快达到八级多的水平。虽然百废待兴，但我们和那些百姓一样，不安褪却，珍惜当下。抗灾结束，我会离开，下田垦地，种桑养蚕。"
又是一段黑屏，石榴发觉她并没有沉溺在二人感情中，被他二人的情绪带走，而是努力检索对话中，除去人物关系外，别的重要信息。
半兽？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的物种名词。半兽是什么？
割头？她想到范副将已经被割了头。难道他是半兽？
可是黑屏上并没有任何可供她点击的光标。名词解释想都不要想。
很快，第三段回忆终于袭来。这是一间普通的客栈客房，程艺芯看着倒地吐血的曲长水神色复杂，最终发声："私奔！你以为离开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姿态吗？你以为书院和曲家会息事宁人，帮我们圆一个为情隐居的谎言吗？他们不会！他们会扣上私奔的帽子！你已经是曲少主了，你本就是唯我独大的人，那我们就差一步--你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吗？"
曲长水显然比程艺芯更气愤，他剧烈咳嗽："所以你给我下毒，困住我。好让我娶你！你想要其实是少主夫人的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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