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的老人家们一反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听到“谢狗”二字立刻抄起家伙，跌跌撞撞往城门口跑去。
儿孙们只得赶紧去追，一连串的人呼啦啦从茶摊跑过，谢照乘还未反应过来膝盖上的包裹便被扫下一半。
没等谢公子弯腰去捡，地上的油纸包又被跟上来的摊贩们踩了个稀巴烂。
“你们——”
“您老慢些，别闪着腰！”摊贩们边喊边跑，眨眼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他们！”谢公子护住另一半包裹，“谢家的名声竟然坏到如此地步，连老人家也看不过去。”
“那都是十年前失去儿女的老人，听到谢狗自然更加愤恨。”茶摊老板没了生意正觉无趣，干脆凑到二人面前，“要说当年，我们赤金一族可是谢家的左膀右臂。当时的家主谢自流与金龙族长更是忘年之交。”
霍不染看了眼谢照乘，说道：“那为何如今两家弄到如此地步？”
老板道：“这一切都要追溯到十年前的仙门大会。当时谢自流应仙门百家之邀前去落阵护法，赤金一族同行为阵法附灵。然而当时清台刚起，金龙族长忙于应付便派了其子金小族长另外挑选十多个族中青年前往。本以为只是寻常任务，谁知这一走便是天人相隔。”
霍不染道：“他们遇到了什么？”
老板摇头，“什么都没遇到，只是人却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霍不染摩挲着茶杯，“人怎么会凭空消失。难道这和谢家有关？”
“自然。”老板点了下桌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过去，却只有谢自流和他妻子活着回来，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霍不染没有反驳心中缺觉得推断得过于武断。
一直沉默的谢照乘开口道：“他们没有出来。”
他把包裹全都堆到桌上，重复道：“谢自流和妻子也死在了叩仙台。”
“胡说。”老板瞪大双目，“你个吃奶娃娃懂什么？谢家家主在那之后还活了两年，是那阵法过于霸道他扛不住反噬才没了性命。”
霍不染疑惑道：“不是普通的守护阵法，怎么会有反噬？”
这可正中老板下怀，他装模作样地朝四周看了眼随后压着嗓子说道：“因为他当时落的是炼魔之阵！消失的族人们定是被他练成了魔物！”
霍不染问道：“可有依据？”
老板不以为意道：“我怎么会有。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
他继续说道：“但我想长老们的想法定与我一致，特别是十长老的独子也消失在了叩仙台，所以他才会如此痛恨谢家。只是当时金龙族长力保谢自流并承诺会追查凶手，族人们才没把事情闹大。”
“只是你们也看到了。”他压下身子，挡住了大半日光，“十年过去，凶手非但没有抓住连谢家也把我们扔到了一边。”
二人从茶摊出来，霍不染看了眼沉默的谢照乘，“不去城门口？”
谢照乘说道：“那是谢如琢的事，与我何干？”
见他态度坚决霍不染也不好再说什么。
偏偏谢照乘又不满道：“你怎么不问了？”
“问什么？”
“问我父亲的事，问我怎么见死不救。”
霍不染淡淡道：“无所谓。”
有些事她自有判断。
这三个字猛地点燃了谢照乘心中的一把火，他转过轮椅横在她的面前。
二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注意到一缕黑雾从角落飘来打在谢照乘背后。
“你倒是冷漠。那好，我现在想去救人你帮不帮？”
霍不染背着手不接话。
谢公子平日里喜欢她这幅模样，现下却恨透了她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态度。
他索性把话说得再满一些，“若我让你拿着长老令去城门口救人，你救不救？”
霍不染皱起了眉。
“别忘了摆平龙腾寨也有我的一份功劳。”谢照乘迎着她的目光。
不知为何，情绪又一次不受他的控制。不过内心深处，他也有些期待她的回应。
他向来看不上修仙门派，一群道貌岸然之徒以修仙之名满足个人私欲。魔气流窜世间多年，他们何曾想过联手祛除。
而他父亲半生心血造就清台为了抑制魔气呕心沥血，到头来叩仙台出事之后仙门百家的嘴脸他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
“你现下不清醒。”霍不染淡漠的声音仿佛带着嘲弄，“回去再说。”
“你不敢？”谢照乘突然退后一步，“与一己私欲相比，别人的性命确实没那么重要。”
霍不染略过他看向身后。
“不染妹妹。”
不远处，谢如琢带着福源疾走而来。
他赶得有些急，几缕发丝粘在脸上。“我听闻城门口……你能否陪我过去，他们大概是误入金银城，不知有没有法子救下。”
霍不染本也正有此意，二人转身之际背后传来谢照乘的怒斥。
“站住！”
霍不染未作停留，直接与谢如琢走远了。
福源站在原地望了望，小心翼翼道：“公子，我们跟上吗？”
谢照乘狠狠吸了口气，怒意未平脑中却清醒了一些。
“你过来。”他揉了揉额角，“去找一个人。”
·
霍不染到达城门口之时，已经围了许多人。
集市上的老人已经没了之前的怒意，只不断追问着：“我儿他们何时回来？”
有人看不过去说了句：“您老糊涂了，这不是十年前。”
霍不染抬头看向吊着的两人，竟是他们抵达荒芜之地的时候前来接应的谢家子弟。
她看向谢如琢，后者也是充满惊讶。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谢家在荒芜之地确实没有安排人手，这几人是他连夜从附近清台调过来的。不知为何会到这金银城中，直接被巡视的十长老抓获。
十长老站在门口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根据约定，谢氏子弟不能踏入金银城半步。如有违规，便仍由我们处置。今日是第一次，大家说该怎么办？”
人群躁动不安，有人说道：“吊在城门口三天三夜饿死他们！”
也有人说道：“等那么久做什么，干脆直接摔死！”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其中还夹杂着老人含混不清的呓语。
霍不染抬头看着空中，思索该如何救下二人。
眼下情形可用武力解决，可是一旦动武势必与十长老形成冲突。她摸了摸怀中的长老令，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摔下来最痛快！”
人群中的呐喊突然增加了。
“摔下来！”
“摔死他们！”
她看了一眼，竟在人群之中看到了谢照乘。
二人目光一触即离，不约而同转过头。
城门巡视本就在十长老的管辖范围之内，即使是金龙也对他的处置没有权利干涉。
于是十长老握住绳子宣布道：“那便即刻处死。”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霍不染的声音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慢着。”
她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十长老面前。
谢照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他用扇子遮了一只眼睛，通过狭窄的视野静静看着她。
“霍不染。”他在心中默念，“你会怎么选？”
“你有何事？”十长老问道。
“晚辈想请十长老立刻启程前往天玄派。”霍不染摊开掌心，露出长老令。
十长老不耐地说道：“此事与大哥去说，人选我们已经安排好。”
说罢，他拉动绳索。
只听头顶传来尖叫声，悬挂的二人飞速下降，却又止住。
霍不染握着绳子，重复道：“请十长老立刻启程前往天玄派。”
“我说了去找大哥！”十长老加重语气。
霍不染依旧紧握绳子没有松手。
直到这时十长老才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眯起眼睛，问她：“你认识这两个人？”
霍不染第三次重复道：“请十长老立刻启程前往天玄派。”
十长老沉声道：“想用长老令来压我？”
霍不染不语，不卑不亢地和他对视。
“好。”十长老说道：“看来你今日即使是毁了天玄派，也要与我作对。”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喊了句：“族长来了！”
金龙与大长老刚走近，便看到如此剑拔弩张的一幕。
刚想开口，却被十长老抢先说道：“族长，大哥你们不用再说了。这个女娃用长老令让我放人我自是不得不放。只是——”
他看着霍不染，一字一句道：“天玄派我可以去，但绝不会出手相救。”
霍不染的嘴角有瞬间绷紧，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为了这两个人值不值她不知道。
但若不救便与师傅教导门派规训不符，世上本无双全之法，救了二人宁满他们不知等不等得及，不救这二人她又做不到。
埋藏在识海深处的清泉剑似乎感应到主人不稳的心境，隐隐颤动。
她稳下心神，说道：“十长老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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