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站在沈承民身侧,扶着他的胳膊。

“沈大夫,你再看看,他还是热的,他就是睡着了,你再看看吧。”哭腔中带着哀求,每一个字都被泪水浸透,让人不禁同情,却又无从施救。

这时那围着的人群中伸出一只手硬生生拦着王大娘的肩膀,将那伏在地面上头拉起来,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王大娘,别为难沈大夫了。”

沈承民背比着刚才弯了几分,虽然他也知道王大娘说的不过是给她自己有一个念头罢了,他还是蹲下了身子。

王大娘看着沈承民蹲了下来,仿佛坠入深渊之际看到了一丝光亮,拼尽全力想要抓住。

她抱着那个睡着的孩子跪着往前移了两步,唯恐沈承民看不仔细似的,将紧紧搂住孩子的手臂怂了几分力道,将那孩子往前送了送。

沈承民手指搭在那孩童肉乎的手臂上。

王大娘目不转睛看着沈承民。

等了半响沈承民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也都看不下去了,分分出口相劝,“王大娘,早日把孩子葬了吧,也好早些投胎。”

王大娘此刻忽然攥紧手臂,将那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开口咒骂,“你咒谁呢,你个老不死的你才要去早些投胎。”

周围人见王大娘此刻已经开始口不择言,此刻也着实可怜,谁都知道她心里此刻不好受,也让其他一些想要出言相劝的人噤了声。

王大娘看着周围的人仿佛看着一群狼,忽然从那狼群里看到一只同病相怜的兔子,像是寻到了安慰一般,语气带着一份哀求的叫着,“禾丫头。”

王大娘这一声将周围的目光聚集到了沈昭禾身上。

她披着一件白色斗篷,站在院子里。

“沈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当年禾丫头都在鬼门关您都救回来了,我求求你……就是拿我的命来换,我都愿意……求求你。”王大娘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又将头埋在地面上,肩膀因抽泣而剧烈颤抖着,哀求的话语断断续续,从她的口中涌出,像是溺水者在绝望中发出的最后呼救。

地面上的尘土被那砸下来的眼泪浸湿,形成一汪湖泊。

那些人仿佛眼光纷纷看着沈昭禾。

念一回过头看着那单薄的身影站在院子里,微风吹着她的衣角轻轻飘动。

“老婆子,回去吧,让孩子早些安息吧。”一个拄着拐的老翁跛着脚从人群中挤进来拉着王大娘的胳膊。

王大娘跪在地上躲避着那老翁的触碰,想要将胳膊从那老翁钳制的力道中抽出来。

几番挣扎下,怀里那孩子的手垂了下来,肉乎乎的手掌手背贴到了地面,白嫩的手背上粘上了一层灰。

周围的人有些看不下去了,有些叹着气走开了,有些泪窝浅的人用袖子摸了摸泪不忍心看下去也回家去了。

“老婆子,跟我走。”老翁几乎事吼出来的声音,手臂用了几分力气,也只是将人拖动了几步的距离。像是一头年迈的老牛,拼尽了全力,却已经不在拥有当初气势。

王大娘将怀中那个孩童的手,轻轻从地上捞起来,用袖子擦着他手背上的灰尘,她任凭那泪水在像是干旱的裂纹一般皱纹上流淌着。

这时候沈昭禾走近了王大娘身边,在王大娘希冀的眼神中,扶着王大娘的肩膀,想要将王大娘从地上拉起来。

王大娘看着沈昭禾的脸,多希望她能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可是面对沈昭禾那紧闭的双唇。王大娘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湮灭。

眼神开始变得茫然,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泪,郑重的朝着沈承民磕了一个头,理智似乎在此刻也恢复了,声音带着哭腔,“多谢沈大夫。”

日头渐渐升了起来,金色的光照着二人佝偻的背。

看着王大娘抱着怀里的孩子和一个跛脚的老翁朝着巷子深处走着。王大娘腿上粘到的灰尘随着她一步步挪动像是云烟一般飞扬。

沈承民转过身子看着穿着单薄的沈昭禾,声音带着疲惫,强扯出一死笑来,“昭昭,你醒啦,锅里还热着粥。”

因为刚刚的那场插曲,院子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早饭除了勺子的碰撞声,还剩下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沈承民半生行医,虽然见多了这样的场面,但心里终究还是落的几分无奈,看着沉默的二人,试图转移情绪开口说道:“你这趟回来的正好,新方子给你试试。过几日说不定就能开口了。”

“真的?”念一低落的心一下子被抛到云端,捧着碗似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从前沈承民医治姑娘的嗓子都是说试一试,从未主动提及过能否开口言辞,她知道老爷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开口的。

他这么说的话,那姑娘一定是能好了。

三人简单的吃过早饭,沈昭禾神神秘秘的将沈承民拉去了闺房。

沈昭禾将那些银票从包袱里拿出来,双手递到沈承民面前。

沈承民狐疑的接过,待看清了那银票后,伸手就要塞回,“我不用这些。”

沈昭禾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这番反应,后退了几步,比划着手语说着。

这些是我给你的,不是严府的。我研制了个敷面,找了一家脂粉铺子掌柜合作,她看中了我的这个方子,出了大把银子买断了我的方子。

你若是不收的话,我就不要试你治嗓子的法子了。就让我哑一辈子,你休想再听到我喊你爹爹。

沈承民看着沈昭禾这番说辞知道她要是真的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由着她,“好了好了,我收下就是了,我的乖女给我的,我可得好好收着。”

看着沈承民将银票收了起来,沈昭禾拧着的眉毛才舒展开来,比划着手语连连追问,什么法子啊,这次真的行吗?这些钱你把要铺子翻修翻修,到了雨天就不用一个盆一个盆的接漏雨了,我还有好多新鲜的敷面方子那掌柜的可是要独家买断,到时候我给你盖一间大大的药房。

“好好好,一定行。”

看着沈承民说的胸有成竹,她也开始期待起来。

“白日里忙,等今晚回来,你跟念一先去玩,我要去药铺了。”

待沈承民去了药铺子,沈昭禾收拾一番和念一朝着王大娘家走去。

远远瞧着院子也没有人。

与晨起那会子的撕心裂肺不同,院子出奇的安静。

念一远远朝着院子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只听到院子一声鸡有气无力的叫了两声。

看着大门敞开着,二人便直接走了进去。

到了堂屋才看到,王大娘给那娃娃穿的一身新衣服,如果不是那孩子身下躺着草席,很难相信与他已经是阴阳两隔了。

她从前很害怕那些话本子的牛鬼蛇神,而此刻真正的面对了心中没有预想畏惧,看着那稚嫩的脸蛋,仿佛下一刻就会睡醒了围着王大娘转。跟话本子写的逝者瘆人模样丝毫不沾边。

王大娘看着沈昭禾过来了,此刻她仿佛是被一句提线木偶一般守在那小小的身躯旁边,微微点头的动作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身衣服是他娘前几天才缝好的,想着今年过年了给他穿的,这长命锁也是上个月刚过完三岁生辰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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