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程府都乱成了一锅粥,黄敏醒来后得知儿子失踪后便泪如泉涌,又迟迟未见程晟的消息,几度哭晕了过去。

而程立昱枯坐在书房中,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底下人是否有消息传来。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程立昱如同一辈子过去了。

他耷拉着脑袋,几处头发乱糟糟地扬着,呆滞地望着前面,眼珠中的红血丝暗示了程立昱的一夜无眠。

年少读书时,程立昱不解“一夜北风紧”,昨晚上却实实在在明白了一夜西风紧。

清晨的空气里总是附着露水的甘香,秋日也催出了几分冷意。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它不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而休沐。

庄清蘩想如多有和太阳一般的恪守原则的人,南秦就不会轻易输给北人了。

和煦的阳光撒过门槛,被折断在衫木铺地之上。

细长的影子总是比主人先动作一步。只见庄清蘩提着一个寻常的食盒朝书房走近。

刻着铜钱纹的落地明造长窗是敞开的,任人进出。

程立昱一直大开门窗,就是想着如果传来什么好消息,自己能快一点知道。

可惜不遂人愿,好不容易打探到了儿子被歹人拐到破庙的消息,城北庙却被火烧了。

望火楼的潜火兵赶到时,已无任何活物的动静。

其中不乏骨灰和尸首,起初程立昱还安慰自己,也许程晟并未葬身火海。

可他却发现了黄敏给孩子亲手缝的襁褓。

尸体可以作假,但妻子的针线是与自己日日贴身相伴的。

哪怕烧得只剩下一小块碎布,但程立昱还是认出来了她的针脚。

程立昱让人瞒着黄敏,独自承受这份痛苦,他怕一日之间失去两个至亲。

程立昱多么想此时王崇明派人来以子胁父,告诉他他的儿子没死,让他为了自己的儿子揽下所有罪责,可毫无音信。

来的是庄清蘩这个不速之客。

“闻程大人一日未进水米,特来一顾。”庄清宴顺手将门一关,把带来的食盒放在一侧的方木桌上。

程立昱如死木般坐着不动,不在乎庄清蘩的一举一动,只本能地眯眼适应光线骤然变暗的室内。

他猜庄清蘩是来挖苦或继续审判自己的,但却未置一词,因为他实在没心情说话了。

“惊闻令郎噩耗,程大人请节哀顺便。”庄清蘩搬动一个小巧的樟木玫瑰椅,离程立昱身下的圈椅不过一寸距离。

这往剜心伤处撒盐的举动,让程立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般炸起。

程立昱闻言扭过脖子,眼里簇了一团恶火,整个身子一口气往左边倾,大有压迫之意,:“你的礼义廉耻去哪了?用逝者来刺激未亡人?”

“还是说你这个孤女早死了爹和娘,时过境迁,已无法感同身受呢?”

真是一句十足的难听话。

程立昱视若珍宝的没了,看庄清蘩也就只是庄清蘩了,越来越肆无忌惮。

庄清蘩长睫微颤,情绪不明,只也侧过半个身子,用招笑般的语气念出:“家人?”

“那些殁于洪灾、饥馁的百姓呢?他们没有家人吗?他们该亡于这场人为的天灾吗?”

不需要什么体面的话引过渡,庄清蘩的眼尾似缠上了刀锋,在程立昱松弛的皮肤上刮出血痕。

长期浸淫在风云诡谲的宦海之中而养出来的威势,非程立昱寻常的吹胡瞪眼所能抗衡比拟的。

程立昱心底渐发虚,迅速敛回眼神,言辞间却火候更甚:“你想的太多了,呵,也许一家人都已经黄泉路上团聚了呢?”

“来世托生一个富贵人家,还得感谢我提前让他们进了锦绣堆。”

程立昱近乎疯魔了,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是丰和五年的进士,那一年有道策题问的是治水之策。”

程立昱等着庄清蘩用更犀利的话来反驳自己,但没想到她沉闷背出了一段文绉绉的生平。

“程立昱,宁元人也。少以文见长,始龀之年,父以水患而亡……丰和二年,慈母与幼妹亦溺于洪流。”

“数遇洪涝,称其为你最繁要的阅历,都非夸大其词”

“你安能忍心见这么多人也亡于洪灾呢?”

程立昱默然,他预备听庄清蘩说出更刁毒的话,双方好恶语相抨,骂得昏天黑地,不曾想她竟换了怀柔之法。

说没有触动心弦,这是假话。

但程立昱失去了最为珍爱的,并不为此所缚,于是他绝口不谈自己的问题,开始诉说自己的苦楚。

“是啊,我本也想做一个好父母官,可做了官才知道,有那么多的难言之隐与无能为力。”

“你有做丞相的老师扶持,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在山野中寒窗苦读,花费十数年才走到集英殿之人的辛酸。”

“庄清蘩,你是位高权重的丞相,难道你就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刻吗?你就不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程立昱愈发沉溺其中,语气渐渐变得强烈,直呼其名,眼珠子激动地外突,似要从眼眶中掉下来一般。

在程立昱的眼中,庄清蘩是走关系的权贵,就是一个捡漏的女人,她不该站在文官集团之首,排在自己前头。

“无能为力?”

庄清蘩含英咀华般慢慢重复这四个字,而后盯着争辩得面红耳赤的程立昱。

她不知道程立昱的面皮为什么如金刚石一般硬,于是庄清蘩收起最后一线感性。

“贪墨灾银是无能为力,私贮米粮是无能为力,还是谋害钦差是无能为力?”庄清蘩细数程立昱的桩桩恶行。

“我没有修河堤吗?”程立昱不甘示弱,嗓门变大,将自己放在无辜的位置之上,强硬地接话。

“你修的是从凶肆中买的纸扎河堤吗?”

“我害你的命?你不是没死吗?”程立昱脸色红得发胀,开始忽略一些过程。

“谴凶杀人本就是错的。”

“未死于你的奸计,是我聪慧,又非你突发善心地中止了计划,你不过在模糊因果。”庄清蘩声色平静,回得有理有据,有礼有节。

程立昱驳不倒庄清蘩,反被训得浑身燥热,如烧开的水一般往外冒热气。

庄清蘩用平平的语气直接给程立昱下了判决书:“你根本不配为臣,为官,为人,为夫,为父。”

惊雷般的话让程立昱目眦欲裂,又是昨天白日里对峙时的那种感觉。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冷漠地指责自己。

程立昱气自己说不过庄清蘩,又气自己挑动不了庄清蘩的情绪,只能任由自己大动肝火。

程立昱盯着庄清蘩的侧脸,突然平下气焰,而后伪出一副冷静的模样,低头整理满是压痕和和褶皱的宽袖:“你知道运来的那些赈灾粮,我藏哪里了吗?”

这句话确实引起了庄清蘩更多的注意。

程立昱听见了冷冽雪山消融的声音。

不过几息之后,庄清蘩收回了略带疑虑的目光,雪水转作心如止水。

庄清蘩是想知道程立昱用了何种手段藏这千石粮食,竟令她苦寻无果。

但程立昱若不据实以告,庄清蘩也不会纠结这个问题,世上能人异士无数,总有比她强上百倍之人。

齐安的稻子还会熟无数次,她有的是时间找回这批粮食。

程立昱觉得她这样戛然而止的情绪根本不够,于是他笑呵呵地说出近似疯魔的话。

“你是不是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啊?英明神武的庄相是不是也很奇怪啊?”

“因为我根本没藏起来啊!我把这千石粮食扔了,全扔了。”

直抒胸臆,加之感受到庄清蘩腾起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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