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出榜那日,沈行懿陪同沈凌一同前去。
马车内,沈凌神色有几分紧张,掰着手指自言自语:“我策论分不低,这次进士科又比往年多招录了二十人,不至于录不上吧……”
沈行懿不由摇头失笑。
身已重生,但她的记忆还总停留在上一世。
上一世的哥哥是举世闻名的战神,大败突厥,一战成名,被朝廷内外所忌惮。
如今,战神哥哥却为了国子监的小小入学考试胆战心惊。
沈行懿正要开口,珠帘轻晃,马车缓缓停下。
坐在车前的小厮翻身下车道:“姑娘郎君,前头停了辆马车,路被堵住了。我去前头看看。”
沈行懿心里一紧:“先看看情况,莫出声,莫要得罪了人。”
不待小厮上前,一道嚣张声音已从前方传来:“只是掀开车帘见一面而已,又绝不做旁的,姑娘为何不允?”
“再说,我们早晚是夫妻,你如此推拒,就不怕伤了日后的夫妻情分?!”
被堵住的马车里,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细嫩怯懦:“我父兄就在国子监看榜,公子有事可和他们商议,莫要无礼。”
沈行懿坐在马车中,心头轻轻一缩。
这道声音,她许久未曾听闻。
但她知道声音的主人,是她年少时的好友江柔。
江柔的母亲和自己母亲卢氏本是闺中密友,两人又年龄相仿,因此从小相伴闺中。
她获罪入掖庭后,两人渐渐疏远,后来江柔嫁给了崔融之弟崔凌寒,上一世,掌权后的崔融将弟弟全家流放,刚刚生产的江柔,死在了流放途中。
因此,崔融还背上了背亲寡情的名声。
听闻江柔死讯那日,沈行懿怔忡良久。
“这位公子也是要去国子监吗?”沈行懿掀开帘子,淡声道:“听说陛下整顿学风,国子监学规甚严,我家哥哥入学,甚是谨慎,唯恐举止无状,公子倒是心大。”
崔凌寒回眸。
马车车窗里,探出一张白皙稚嫩的小脸,双瞳清澈,肤白唇红。
再过几年长成,定然是倾城国色。
只是却牙尖嘴利。
方才那番话,看似在说哥哥,实则是在讽刺自己。
崔凌寒瞪大眼睛上前两步,含着几分打量:“你是谁家的姑娘?怎的未曾见过?”
马蹄声缓缓响起,一道清冷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崔凌寒视线,坐在马车中的沈行懿,听了一道低沉声线响起:“父亲令你午间回府用膳,如今已是巳时末,你还不去国子监看榜?”
马蹄声轻响,那道身影似是转向了马车:“舍弟不知礼数,二位姑娘勿恼,请先行。”
两车的马夫趁此机会,忙朝前赶路。
沈行懿从车帘间隙窥探到了一抹青底冰纹的衣角。
和他的声音一样,透着清冷高寒。
还未反应的崔凌寒眼睁睁看着马车远行而去。
他冷冷瞟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兄长,冷哼道:“此事和你有何关系?你就是想以兄长的身份教训我罢了。”
先是用父命压他,他不及反应,两个小女郎都已离去。
崔融明显不愿多理会,只淡淡道:“时辰不早了,快去国子监吧。”
崔凌寒被激怒,登时直戳崔融痛处:“你莫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兄长模样,你身有恶疾,我才是侯府嗣子,是日后的荣远侯。”
崔融视线掠过崔凌寒,语气仍然不见波澜:“既如此,你更该谨言慎行,莫要让人耻笑。”
说罢,崔融策马,和书童英才先行离开。
崔凌寒盯着崔融背影,半晌冷笑道:“我们崔家出了他这么一个疯子,已经够被人耻笑了,他还敢教训我?”
一旁的书童听得一惊,忙赔笑道:“郎君莫再说了,老夫人不是特意说了,明面上大郎君毕竟是您兄长,出门在外,口头上您就让着点……”
反正全府上下,都是帮着三郎君的,以后整个荣远侯府,也是他们郎君的。
崔凌寒面色阴沉,一拂衣袖,赶去国子监。
*
日头渐渐高升,国子监门口已经挤满了来看入学分科榜单的士子。
国子监分为进士,明经,明法,明书,明算五科,对应不同的科考途径。
说是五科,其实最重要的便是进士和明经两科,尤其是进士最受看重,如今朝廷的高官多半是进士出身。
因此,考生最想入的,还是进士和明经两科,两科榜前挤的人也最多。
国子监门前,江柔余悸未消,一见沈行懿,便低声道:“懿懿,方才多亏了你……”
沈行懿摇头道:“即使是未婚妻,崔家三郎行事也太过鲁莽了,吓到你了吧。”
江柔低声道:“还好此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晓,若是让父母知道定然又要生气,他们家门楣再高,也不能如此欺负人啊。”
江柔拉了拉沈行懿衣袖道:“你……方才看到崔家大郎君了吗?”
她顿了顿:“听说崔家大郎君有疯病,可看着倒是和常人无异的模样,还顺道帮了我们,你说……他真的有疯病吗?”
沈行懿一怔,正要开口,周遭一阵喧哗。
国子监分科榜周围有四个桌子,入学的监生可在此处领取笔墨纸砚,学牌等物品,几个少年正在夺一人手中的纸笺:“这纸你莫要领,烧了烧了……”
“为什么啊……这是我刚领的纸……”被夺纸的少年眉清目秀,一身绫罗,但显然并非世家子弟。
在长安,再殷实的人家,也是世家眼中的寒门。
那几个夺纸的少年冷了脸,道:“你怎么不识好人心,我们如此是为你好!”
他们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遭人听到的声音道:“上一个领纸笺的人是崔家大郎君,告诉你,他可是有疯病的,别人都不愿在他身后领纸笺,偏偏你来领——你若是沾染了他的疯病,以后前程尽毁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领了纸笺的少年大惊失色,面有犹豫。
此时,周遭几个世家子弟开始谈笑议论:“什么?!崔家大郎君也来国子监了?啧啧……这不是祸害人吗,沾染上疯病一辈子就完了啊……”
“莫说考上进士光宗耀祖,神智都不清的……”
“哎哎,说得就是你,还不赶紧放下,几张纸而已,何必惹祸?”
这些少年都是山东世家子弟,知晓崔家在安平的旧闻,如今又肆意添油加醋许多,仿若崔家那位郎君是所有人不可触碰的禁忌。
只有庶族的学子,还不知根底。
但很快,他们都知晓了那个叫崔融的少年,不被长安望族学子接纳。
一起厌弃抵触崔融,成了他们融入长安学子最好的敲门砖。
这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迅速袭卷在场国子监的学子。
一时间,再也无人排在崔融身后去拿那纸笺。
旁的领笔墨纸笺的队伍,学子排成长队,而崔融身后,空无一人。
沈行懿眸光落在崔融清瘦挺立的背影上。
若换成旁人,恐怕难免慌张狼狈,他的身影,却仍是冷静自若,看不出丝毫情绪。
沈行懿默默看着崔融的身影,不由想起上一世。
她在掖庭之中,是最卑微的宫人,负责养九株芍药,名为九芍。
就连入选进宫的宫女太监,也鄙夷孤立,处处为难她。
她想练字却无纸笔,因此常独自蹲在芍药花圃里,用树枝练字。
她的字,是父亲所教。
进宫后的沈行懿丢掉了很多东西,但她不想丢掉仅存的,父亲教会她的字迹。
她只想养好花,某一日却被某个贵人宫中最低微的小太监找上门,说贵人嫌今日的花不新鲜,格外生气,下令惩罚相关宫人。
沈行懿曾为这位贵人供过芍药,因此,小太监便一口咬定贵人所言之人是她,命沈行懿提着壶铃在宫中行走。
沈行懿记得,她送的芍药鲜艳欲滴。
但在这宫中,对错是最无关紧要的,这些低级宫人受了气,层层压迫,自然要找她泄气。
她是整个宫闱最卑贱的人,除了忍,别无他法。
沈行懿咬牙提着壶铃,在宫中踉跄行走,细瘦的胳膊被沉重的壶铃拉紧,绷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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