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十月十二,入秋。
章州县里嘈杂声渐熄,夜幕降临,天空深邃无边。
县衙门前摆着两台大轿,瘦得皮包骨的车夫倚在一旁打盹,旁边的茶摊上官差指着对面的永宁大道交头接耳。
“你说,我们这路修了拆拆了修的,累的跟孙子似的,这钱怎么越挣越少?这修了十年这永宁大道怎么就修不好了?”
“这你还不知道,曹县令啊。天高皇帝远的,我们这章州多小一地方,多少人发财就指望着它!再说当今即位的那位王又是个不干人事儿的昏君——哎——”
那官差耳朵微微一动,突然一声惊雷般巨响传来,“砰——!”
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永宁大道又塌了。
那声音震耳欲聋,连县衙外的巷子里的树上的枝叶都簌簌发抖,差点连在树上的人都跌落下来,还好他一把扶住了树干,“殿下,县衙守卫森严,定要万分小心。您身子还未大好,这次交给属下也可以。”
树下有一名女子,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地垂在肩头,发丝在风中轻轻拂动。
她泛着水光的眸子眨了眨,三两息间便甩掉了外面罩着的闺阁女子的衣衫。带着些婴儿肥的面庞上黑布一遮,转眼间变成了另一个人。
薄唇轻启,此番发出的声音清朗顺耳,不知道的以为是哪里来的青年男子,“放心吧,只是取个账册而已,这次又不是去砍了贪官的脑袋。永宁大道十年还未修好,这账册定然是记载着十年的赃款走向,若他背后还勾结着京中人物——那便更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一袭黑色夜行衣,脚尖一点,便从客栈屋檐上三两步飞奔至县衙,掀开瓦盖轻巧地潜入其中。
步笑安久居深宫,自幼便学习礼仪规矩,素来端庄持重。然而眼下这般身手,若非流落宫外多年,难以练就。
这一切都要从元启八年除夕夜那日的宫变开始说起。
其实,这中晟的王,本该是她。
自从母后从断壁残垣中含泪一把将她推出宫门后,她便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数载漂泊民间,隐匿于流放队伍中,靠神弓卫暗中护持方能辗转各地。
中晟祖制,王室继承人未至成年不得以真容示人。她自幼以面具遮面,真貌为天子亲卫所独知。
“殿下,甘棠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殿下只需放手施为,属下自当代殿下留在宫中。”
蔺甘棠,那个一直陪伴她左右的少年暗卫,毫不犹豫将她推开戴上了象征着中晟继承人的面具。
她万万未料到,他竟未死。那场宫变之后,无一丝消息传入民间,真凶未现,而他竟以一己之身入宫,成为形同傀儡的王。
世人尽道中晟气数将尽,王上昏庸无道,然谁人知晓,这一切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中晟江山早已被暗中操控于他人手中。
当年的真相如深海迷雾般环环相扣,父母下落成谜,入宫刺客悉数自尽,罪魁祸首隐匿朝堂,操控一切。
她流落民间,暗中查探四方官吏,欲寻觅蛛丝马迹,以揭露当年宫变的真相,如今探查到了章州,结果让她查出来个贪官,这得像个法子给他解决了。
舆图中记载账房就在县衙的北侧,步笑安一路隐蔽身形顺着小路而行,眼看她就要接近账房,忽然眼角瞥见前方灯笼中的烛火微晃。
她心中一惊,连忙闪身一靠,迅速撑墙,轻轻一跃翻上廊檐,隐匿在黑暗中。
好险。
就在她脚落地的瞬间,正好有光亮从转角处出现,原来是几个人携着灯笼而来。步笑安凝神看去,只见那领头的人物佩着刀,似是县衙守卫。而后面跟着的则是个披着黑衣斗篷的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身形,看不清容貌。
这大半夜的,来县衙的还能是何人?
一旁的廊角处,步笑安屏住呼吸,眉头微皱,悄悄打量眼前情形,眼瞧着那个斗篷人被县衙守卫引入书房,没过多久,里面烛火微亮,隐约映出一片摇曳的身影。
当下她心中疑虑渐深——这曹县令,平日里懒于公务,偏偏今夜大半夜的不睡觉,反倒与这等神秘之人在书房密谈。
“莫非真的与京城有牵扯?”
众人皆知曹然是花了钱买的官职,平日里从不出席诗会文谈,性子懒散,哪里像是爱读书的材料。书房深夜迎客,这分明就有鬼。
步笑安微微咬唇,压低身形,往书房窗边蹑足靠近,透过窗棂的缝隙试图探清内里情况。只听得斗篷人低声说道:“事成之后,银两自然不会少了曹大人的。”
接下来那曹然讪笑一声,拱手哈腰:“那就拜托了。此事若能顺利,县衙上下自会为您效力,绝无二话。”
声音顺着风飘进步笑安的耳朵,她从那短短的两句对话中分辨出身着黑衣斗篷的人是个女人。
此人何方神圣,竟能让曹然如此毕恭毕敬?
还未等步笑安的思绪落地,那女子已款步出门,曹然则跟在身侧微微弯腰,那姿势卑微至极,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的人是中晟君王。
只一瞬间,步笑安便大致确认了两人的权利不对等关系。
也不问她愿不愿意,风再次携着对话窜进耳朵。她细听两人寒暄的内容,竟发现黑话里面还暗戳戳提到了官银和税款。
步笑安自来章州后,就发现这里的百姓几乎没有一天过得安稳,每日都在与贫穷和压迫作斗争,穷的都快连街边的耗子都要抓了吃。
前不久,官府突然新加了一项重税,搞得民不聊生。
大家还没从上个月的重压中缓过来,这个月又传出要加派徭役,许多百姓连耕种的时日都被占去,只能在田地里草草了事。那些年老体弱的,更是苦不堪言。
再加上她亲眼见到了永宁大道修了十年还没有修好。
这章州可果真是蠹虫的温床!
步笑安正在心里大骂,忽然间夜晚大风呼啸,那女子的斗篷竟被风生生掀起了一丝缝隙。
那缝隙映入步笑安的眼帘,她眼力极佳,在那惊鸿一瞥中,她竟然觉得这女人的眉眼之中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果然,此事非同小可!
她不敢多做停留,等那几道人影消失后便悄然起身,风驰电掣地奔向账房。
推开窗,她一个翻身灵巧地翻入账房,从书架上取出账本,飞速扫过账目见的数字和批注,不禁冷笑,曹县令胆子可真大!
这一笔笔的账目混乱不堪,漏洞百出,明眼人若悉心查探一眼便能瞧出其中的猫腻,竟然堂而皇之地搁在这账房之中。
莫非有诈?
她微微蹙眉,从众多账本中挑挑拣拣,还是被她看出了猫腻。
原来如此,假作真时真亦假,在真的里面混着假的账本便无人看穿。
她抬手挑出几本关键账本,细心掸掉灰尘后又迅速塞进怀里。
不敢耽误,她合上窗正准备悄然离去,忽然背后传来低沉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站住!”
大意了。
微妙的呼吸声就在耳畔,她冷静地转过身去,面上不显一丝慌乱。
廊下灯火摇曳,对方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她。
“你深夜私闯账房,拿了什么!”来人语气豪横,显然已起了杀心。
短短一句话,她便已知悉对方是个脑子不转弯的。
步笑安微微一笑,优雅地将手放到怀中——她摸到了几枚自制的暗器,暗暗将其中一块扣在指尖。
“在下只不过是路过,恰巧迷了路,才误入账房,阁下可信?”
平平无奇的青年声音温和地响起,跟面前那人的嗓音简直一模一样。
纤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步笑安的目光同时瞄准来人手中闪着微光的灯笼。
那灯笼忽明忽暗竟是破了个洞。
“路过?”他默默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在那一瞬间,熟悉的声音使他的脑子居然一反常态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过仅仅片刻的功夫,他的理智便已回笼,冷笑一声,猛然向前逼近一步,“一身夜行衣?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哪里来的暗探!”
就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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