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时以一句话,直白又不留情面地拆穿了丛一的伪装,敲碎了她的理想主义爱情梦。
丛一坐在床上,右手还吊着水,白色医用胶带下的手背有异物刺入的隐痛。
面对文时以的发问,她一时无言以对。
这些年,她爱得如痴如醉,疯狂沉迷,到头来,遍体鳞伤,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大梦一场后醒来两手空空,竟找不到半点依傍。
她只诠释了一句话,爱一个人,恨一座城。
不,是两座。
伦敦和爱丁堡,他们分别就读的两座古老城市。
爱大和KCL,几百公里的距离,学业繁忙的那几年,他们疯狂地压榨所有的碎片时间,哪怕减少娱乐和休息,他们也不知疲倦地往返,去到彼此的城市。
每一次见面,他们都会腻歪在一起,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彼此。
也就是这样,她对伦敦,对爱丁堡的每一条街,每一个角落都太过熟悉。这两座城,乃至整个国家,整个西欧,好像到处都有他们相爱过的痕迹,无论走到哪,都是在触及旧日回忆。
她再也不敢踏足这片土地。尤其是伦敦,因为Vinay生在这,长在这,求学在这,永远地生活在这。这里的一切都沾染了他太多的痕迹。
肆意明媚过的青春,忘情狂欢着的夜晚,甚至是泰晤士河边的每一场日落,卡尔顿山上一览无余的绝世风光,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加在一起,用再多的形容词,倾注再多的情感寄托,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漫长人生旅途的一场短暂惊鸿雨。
而她在这场雨里淋湿,再也没有见过太阳。
这样倏然陷入回忆的痛苦,她总是不能自拔无知无觉地堕入暗梦。
直至面前的男人将她叫醒,抽离。
“因为除了真心和爱以外的其他东西,你得到的都太容易了,所以才会觉得不稀罕。就像你说的,你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你想要,你就一定会得到。但其实不是这样,人生讲究的是能量守恒,残酷就残酷在你不能什么都有。”
文时以眼见着她又深陷回忆,略微停顿了片刻,眸底的那份恳切渐渐退却,继而被冰冷,淡漠所取代,他思考再三,把道理说给她听,平心静气,声音如同冬日壁炉边上被烘的热乎乎厚毛毯,厚重踏实,又粘连着慢条斯理,带着不太真切现实的温度。
“而更残酷的是,哪怕是只能拥有某一样或者某几样东西,选择权也不在你手里。命运给你什么,就是什么。”
话音掉落在房间内隐隐回荡,窗外是初生的太阳。在这个冬雨季漫长难熬的国度,晴天是如此的难得。
丛一因为痛苦持续加快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那种空荡和落寞围绕着她徘徊。她抬眼,看着床边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道理她好像一直都懂,只是这些年,再也没人用这样残忍直接的方式剖白在她面前。
很不客气,很不留情面。
“文时以。”她第一次叫着他的名字,忽然无奈地抽动了下,无名火涌动,又因为欠了时机,怎么也烧不起来,厌烦又不得不面对,苦笑了一下,“你太现实了。”
“不好吗?”文时以也跟着笑了,这一次,大概是真的笑了,至少皮肉统一,深邃的眼窝里的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隐隐沉浮着坦荡的眸光。
他很喜欢这个形容,至少证明他理智,坚定。而成为整个ABV集团的掌舵手,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现实。
他做的很好。
他想,如若不是一定要娶她,他肯定懒得说教什么。
反正,她看起来也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嫁给你的话,会不会特别无趣?”丛一突然无厘头地来了这一句。
“反正不会很有趣。”文时以从不做虚假承诺,他也不觉得做他的太太,是一件多么有意思的事,“或许,也没有你做丛大小姐那样自在。”
“那我嫁给你做什么?”丛一被他气笑了,实在是搞不清楚他到底希望她嫁,还是不希望她嫁,“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只是在告诉你实情,我是要和你结婚,但不是骗婚。”文时以坦然回答,“可能会失去一点随心自在,但相应的,你也会得到一些东西,比如刚才你说的,不稀罕的那些。”
说完这些,文时以不再开口,拿起电脑处理起了工作,默默陪着她输液。
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丛一的身体还没好,他不想一股脑把这些都丢给她,给她留一点空间,慢慢思考。
直到这一整瓶都滴完,需要拔针的时候,文时以才重新抬起头。
“忍着点,把针给你拔了。”文时以想要握起丛一的手,落实到动作上的时候,忽然有些迟疑,抬眼看着她,像是无声地在询问她的意见。
“看我干什么,给我拔掉呀!”丛一微微皱着眉,声音有些发嗲,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上,略有些娇嗔模样,“你轻一点哦。”
文时以被她这一句搞得有点紧张,手掌心包着她白净的小手,心跳快了一拍。
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了,但针头脱离皮肉的时候,还是有血点冒出来。
一点点,很快被他用医用胶布盖住按压。
“嘶!好疼!”丛一不满地埋怨,瞬间抽回自己的手,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文时以,“你手怎么这么笨,没轻没重的!”
明明是指责的话,口气却不凶,是有一点点怨怪,但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撒娇,声音粘稠也悦耳,娇软里混了点嗔怪,像是精致茶杯里续入的喷香花茶。
除了文紫嘉以外,没有女人这样同他撒娇过,喻晨曦也没有。丛一这样突如其来的娇嗲软语,他没反应过来。
“我......”文时以下意识吞咽了下口水,一时语塞。
上亿的项目谈判桌上他眼都不眨一下,面对商场上竞争对手的围追堵截他从不发怵。这会儿不过是拔个针而已,他竟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紧张到手心出了汗。
“对不起,下次注意。”
他确实不会和女人相处,尤其不擅长和丛一这样娇贵又麻烦的女人相处。
他收回手重新站好,挪开目光。
“苹果派冷了,别吃了。下次可以换换口味,京城城西有家很出名的英式甜品店,听嘉嘉说,他们家的苹果派味道也很不错,不一定会输给shono区的这家。”
离开前,他最后补充了一句。
学习着她的思维模式,将道理寄托在某个死物上,这样说给她听,她或许接受度会高一些。
她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
屋子里还弥漫着苹果派的香甜气,只是随着食物的温度降低,气味的浓烈程度有所下降。
丛一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一点红,又看了看床头只吃了一口的苹果派,满脑子都是文时以说的话。
好累,高热后的身体疲惫不堪,丛一懒得再去想,也再没胃口。
躺下扯过被子,她继续蒙头睡下。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又黑了。
这样一觉醒来,光亮都见不到一丝的情景,有种莫名的窒息感。
她躺在床上,睡意还未消散,屋子里空空荡荡,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一下也不敢动,就这样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茫然地看着周围死气沉沉的一切
那种孤独和彷徨感又一次侵袭了她,她毫无预兆地掉入黑洞,周围没有一点光亮。
抑郁和悲伤累积的太久太凶,到了她精神身体都无法承受的地步时,她就会这样,头晕,心慌到不能自已,喘.息费力,出现各种各样,很明显的躯体化症状。
这三年,她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断断续续,反反复复,这样的症状从没离开过她。
经历了昨晚亲眼撞破Vinay的恋情,又烧了整整一夜,她正是脆弱的时候。
眼泪流得太多,她已经快要对此失去知觉,可越强忍,她的身体越是承受不住那种痛。而承受不住的最直接反应,就是像现在这般,通过躯体外化,像是一座外观风光,内里被蚀空的大厦,风雨一来,便摇摇欲坠,快要崩碎。
她努力闭上眼,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用尽全力,却连扯开被子都困难。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任由自己下坠,就如同一朵漂亮娇艳的玫瑰,被人剪断后,随手放在花瓶里,汲取不到任何养分,从内里开始逐渐枯萎。
而最可怕都是,她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种消逝和枯萎。
好不容易从床上挣扎下来,她想要打开灯,或许有光亮的时候会好一些,可脚才踏在温暖柔软的地毯上摇晃着想要起身,下一秒就跌坐在地上。
这种成瘾性强制戒断后的焦虑惊恐发作,这三年半里,她感受过好多次。
手指紧紧抓住床边柜的一角,她知道自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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