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陷入梦境的颜姝只觉眼前猛地一亮,亮度堪比开学第一天升旗仪式时怼脸的太阳。再睁开,耳房没了。

四周白茫茫,雾沉沉压着光。脚下软乎乎,踩下去又托住,不知是云是地。

而在这混沌空间的正中央,却矗立着一方古旧的讲台,上面站着个……人?或者说,一个由木头架子幻化成的“人形”。

它高瘦枯槁,通体是发黑的旧木头,关节处嘎吱作响,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几道深深的刻痕,拼凑出一张“我上课,你坐好,别逼我动手”的严肃脸。

它手里没有戒尺,但那根最长的、带着尖角的木条,正不轻不重地敲打着讲台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颜姝!发什么呆!今日必须掌握基础医理概念、辨识常见草药。”

瞧着眼前这个嘎吱作响的木头疙瘩,颜姝懵了,又有点想笑。

“啪!”

一股无形的压力兜头罩下,压得颜姝胸口一闷,气差点断了。

同时,一本厚重发黄的书,“咚”地砸进她手里,沉得坠手。

余光察觉到木人的目光,颜姝只觉头皮发紧,赶紧低头看书。

大约有一个时辰过去。

“停!”木人老师木条一指,打断了颜姝,开始准备提问。

颜姝脑子里现在搅成一锅浆糊。“虚”、“亏”、“损”几个字在里头打架,就是凑不成句。“呃……主……主……”

“啪!”

一道看不见的气劲,结结实实抽在她摊开的左手掌心。

“蠢。”木人老师的声音很冷没有一点人情味儿。

颜姝捂着自己发烫的手心,敢怒不敢言。这哪是老师,分明是戒尺成精。

痛是真的痛,她咬着牙,忍着手心火燎似的抽疼,继续在无形的压力下背。

木头疙瘩像个最死板的私塾先生,一丝风都不透。稍有卡壳或犹豫,那木条隔空就抽下来,又快又狠。

熬过“背书”这关,木人老师木条一挥。

书没了,台上换成几株带着湿泥的草,一个石臼,一个药碾子,石头做的,看着就死沉。

“开始实践。”木人的声音平直。

在此期间,颜姝没少出错,也没少挨。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课程学完,她刚喘半口气,就看见木人老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卷泛黄试卷,“啪”地拍在她面前。

“考。”

……救命。

颜姝瞪着卷子上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只觉得刚才被硬塞进去的知识碎得像沙,抓都抓不住。

她咬笔杆正琢磨着,眼角余光扫到讲台上的木人老师……那木头脑袋好像歪了一下?像是在……走神?

颜姝一愣。这木头疙瘩,也会走神?

念头刚闪过,木人老师手里的木条“笃”地一声,狠狠砸在讲台上,声音里掺了点被冒犯的燥怒。

“颜姝!考试还敢分心看老师?!该打!卷子,加难!”

颜姝有点不高兴,小声顶了回去:“看一眼又不耽误做题。”

木人老师沉默了一瞬,“好,好,好。嘴皮子倒利索,我说一句,你能顶十句。”

颜姝撇撇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您少说一句,我也能省十句。”

“……”

结局毫不意外。

她举着肿得老高的左手交上了试卷,内心泪流满面:知识没进脑,全进手心了。

【检测到宿主已掌握基础医理概念、辨识常见草药及初步诊断逻辑,符合晋升条件】

颜姝放下手,抬头看白雾深处。

【梦境空间医术修炼等级提升:LV0 — LV1(初窥门径)】

【当前掌握技能:望闻问切基础应用、三十种常见草药辨识与基础炮制、人体经络主脉认知、常见虚症寒症初步判断】

机械音散了。周围雾淡了点,脑子里那些零碎医理,突然就串起来了。

正琢磨着,眼前的白雾猛地搅动起来,耳朵里嗡嗡响,像是有人说话。她用力一睁眼——

灰扑扑的窗纸透进点光。黄莺正轻手轻脚地收拾屋子,见她猛地坐起来,吓了一跳,手里的破布掉在地上:“姐?你醒了?”

颜姝坐直,脑子里的那些医理草药,竟像刚读过一样清楚,就是手好疼,她抬起来看了看,虽然没肿但是很红。

不过好在严师出高徒,她抬手,手指按在自己手腕上。那皮肉底下的跳动,一下,又一下,沉得很。她试着去分那力道的强弱,竟真能摸出点门道来了。

颜姝定了定神,掀开被子下床。

黄莺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热乎饭,小声问:“姐,要不要先吃饭?”

“莺儿你先吃,不用等我。”

颜姝说着,往裴衡的卧房走。

刚走到廊下,还没推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喘气声。又沉又闷,比夜里听到的还要重,一声接一声。

她推门进去,浓重药味混着些热气扑面而来。

裴衡半靠在床头,脸比庙里那假人还白,额角却冒汗,嘴唇裂开,嘴角挂着没擦干净的血痕,暗红色。

两个侍从端着水盆正要走,见她进来,停了停。

颜姝扫过那盆温水,想起医理书上说“身上热的能擦擦”。他这热是虚是实不清楚,她想试试。

“我来。”她伸手去接盆。

侍从犹豫一下,看她算是老太太派来的,松了手。

颜姝端着盆到床边,拿起盆沿搭着的布巾,蘸水,拧干,刚往他额角去。

帐子里的人动了。裴衡眼皮闭着,头却微微偏开,手腕极轻地抬了一下,像要挥开什么。

那动作虚飘得跟落叶似的,却透着一股不让碰的劲儿。

颜姝的手停在半空。布巾上的水珠滴到被面上,洇开一小块深色。

她没停,换了个方向,想去擦他嘴角的血。

指尖快碰到他下巴,裴衡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哑响,像烦透了,手臂又抬起来。这次力气大了点,正撞在盆边上。

“哐当”一声,盆晃了晃,大半盆水泼出来,溅湿了床沿,也弄湿了颜姝的裙脚。

侍从忙上前:“姑娘当心!”

颜姝手一稳,托住了险些倾翻的水盆。

她转头看向床上的人。裴衡分明还昏沉着,眉头却无意识地紧蹙,仿佛连昏睡中都绷着一根不肯松懈的弦。

他分明没醒,那抗拒像刻在骨头里,像只伤着的野物,昏着也不收爪子。

她不再动,放下布巾,对侍从说:“没事儿,我去换盆水。”

转身出去,湿裙子贴在小腿上,只觉冰凉。

她心里明白,这人病成这样,怕是对什么都提防着,更别说她这个外人。

换了盆温水回来,裴衡又昏睡过去,气儿弱得像要断。

颜姝这次轻了手脚,一点点蘸湿布巾,避开脸,只轻轻擦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和脖子。

指尖碰到的皮肉滚烫,底下又透着一股病气的凉,像烧透了的灰。

她擦得慢,心里想着梦里那假人的样子。身子冷,又发热,咳血,脉细……这到底是哪儿坏了?

正想着,帐子外有脚步声。

王管家领个端药碗的小厮进来,见她在床边,眉头一皱:“颜姑娘你先出去,等公子喝了药。”

颜姝没说话,放下布巾退到边上。看那小厮小心把药汁往裴衡嘴里喂,大半顺着嘴角淌出来。

他牙关咬得紧,像咽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王管家叹口气:“这药,竟也喂不进去了。”

颜姝听着,心里那点刚起的念头沉了下去。

药都喂不进,她那点刚学的皮毛,能顶什么用?可转念一想,顶不了也得试试,总不能坐着等死。

她悄悄退出去,对刚吃饱饭等在门外的黄莺说:“你去后厨,找点生姜,找点紫苏。”

黄莺不明白,还是应声跑了。

颜姝站在廊下,望着院角那棵光秃秃的树,手指无意识搓着袖口。她得想个法子,让他至少能吃下东西,能咽下药才行。

屋里忽地传来侍从惊呼:“公子!公子烫得厉害!”

她心一沉,转身冲进去。帐内,裴衡原本微弱的气喘得又急又重,胸口起伏,脸涨得发紫。

手一探,那热烫得吓人。

“怎么回事?”颜姝急问。

侍从手忙脚乱擦着裴衡的脸:“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烧起来,气也快断了……”

话音没落,王管家已踉跄着往外跑:“快!请大夫!多请几个!”

屋里正乱,院外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带着股狠劲儿。

“吵什么!要翻天吗?!”

进来的是个中年男人,身着锦袍,脸阴沉。身后的侍从低声提醒:“是二老爷……”

颜姝脑中飞快过了一遍裴府的人物信息。这位,估计就是裴衡那位二叔,裴文仲。

男人听见动静,几步闯进来。一眼看见床上气若游丝的裴衡,又扫到床边的颜姝,眼神立刻冷了。

“她是谁?!”

裴文仲的声音拔高,带着刻意的惊怒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手指几乎戳到颜姝鼻尖,“哪来的粗鄙村妇?谁准她靠近衡儿的?!”

一旁的王管家赶忙上前躬身,赔着笑解释:“二老爷息怒!这是老祖宗请来给大公子冲喜的颜姑娘……”

“冲喜?”

裴文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

他指了指裴衡,又猛地指向颜姝,厉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颜姝脸上。

“我看是来索命的!好好的人,昨日还能进些汤水,怎么这妖女一来就烧成这样,眼看就要断气?定是她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法妖术!说!你是哪路妖人派来害我裴家嫡长子的?!”

颜姝觉得胸口那点东西炸了。像火药捻子,一直埋在那儿,没人点,它现在自个儿烧起来了。

好啊,好得很。既然都不让她活,那谁都别想好过。

“我只给他擦了身子,什么都没做。”

颜姝不退反进猛地踏前一步,逼得裴文仲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大公子还在床上好好躺着呢,二老爷就急着给我定罪,是怕我碍着你什么事?还是怕公子万一撑过去,你这“好心”的二叔当不成了?!”

“你个贱婢敢血口喷人!”

裴文仲恼羞成怒,脸涨成猪肝色。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被她剜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明面上。他恼了,也慌了,只能靠吼叫来遮掩。

“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这个妖女!按族规,用邪术害主,罪不容诛!拖出去,等衡儿断了气,立刻沉塘!”

“谁敢?!”颜姝一声暴喝,她非但没退,反而迎着扑上来的家丁猛冲一步。

可就在这当口,她还是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就那一眼,像是心里有根线猛地一拽。

裴衡躺在那里,脸已经不是张活人的脸了。胸口那点动静弱得可怜,喘气比不喘气更受罪。

【警告!关键人物生命体征急速衰竭!即将进入不可逆状态!请宿主立刻采取急救措施!】

系统的警报刺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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