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压得极低,云层厚重得像是浸透了水的破棉絮。

送葬的队伍沿着长街缓缓蠕动,唢呐的凄厉调子撕扯着沉闷的空气。

纸钱如灰白的蛾子,在阴湿的风里无依无靠地打着旋,簌簌落下,沾了行人衣角,又被匆匆的脚步碾入泥泞。

孟阑疏坐在青帷小轿里,指尖收紧,将那本翻了几页的书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轿帘被风掀起一角,缝隙里恰好撞进那口黑沉沉的棺椁。

队伍前头,一个披麻戴孝的男子哭得涕泪横流,嘶声喊着“莺儿”,嗓子劈裂得不成样子。

孟阑疏心头一紧,放下帘子。

“姐。”孟阑芸的声音在轿外响起,她骑着匹小骟马凑近轿窗,“你听见没?路边那几个婆子嚼舌根呢!说那死的……是吴尚书家的小妾!叫什么……莺儿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窥破秘密后的她无不的兴奋:“说是……昨儿夜里跟野男人私通,被人撞破!慌不择路从楼梯上滚下来,脑袋撞在什么钝器上……当场就没了!啧啧啧,真是……”

“芸儿!”孟阑疏的声音隔着轿帘传出,瞬间压过了妹妹的聒噪,“休得胡言!市井流言岂能轻信?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人家举哀,死者为大,莫要扰了清净,更不可妄议是非!”

孟阑芸被姐姐斥得缩了缩脖子,悻悻地闭上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朝那越来越远的送葬队伍又望了一眼,撇了撇嘴。

吴家那小妾……生得是挺标致,可惜了。

状元府侧门吱呀一声轻响,两个挎着半满菜篮子的丫鬟缩着脖子钻了进来,裙角鞋面都沾了些泥点。其中一个圆脸的小丫鬟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的天爷!那送葬的唢呐声,凄惶得能把魂儿勾走!晦气!真晦气!”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稍长些的丫鬟接话,声音压得极低,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闪着隐秘的兴奋光。

“不过……更晦气的在后头!你猜我回来路上听见啥了?”

“啥?”圆脸丫鬟立刻凑近,篮子里的菜叶都挤歪了。

“就是那吴尚书家刚死的姨娘啊!”

年长丫鬟左右瞅瞅,确保无人,才用气音飞快道:“那几个常在茶肆门口晒太阳的老婆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昨儿晚上,那姨娘跟人私通,被堵在屋里头了!衣裳都来不及穿齐整,慌得从楼上往下跳,结果一头栽下来,‘咚’地一声,脑袋正好撞在廊下那石墩子上!红的白的……啧啧啧,那场面!啧啧啧……”

“我的娘诶!”圆脸丫鬟倒抽一口凉气,脸都白了,“真的假的?吴尚书他……他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吗?”

“嘘——!要死啊你!”年长丫鬟吓得一把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也敢乱嚷?我看啊,这事儿水深着呢!那姨娘平日里瞧着就不是安分的,仗着几分姿色,恨不得把老爷勾在榻上不下来!这下可好,连命都……”

“咳!”

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从旁边廊柱后传来。

两个丫鬟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骇然扭头。

只见江音柔的丫鬟吕梦正站在廊下,手里端着个刚洗好的药钵,脸色有些尴尬。

她显然也听到了大半,眼神闪烁,不知该进该退。

江音柔的声音从稍远处的廊上传来,带着一贯的温和:“吕梦,药钵洗好了便去晾晒,别耽搁了。”

吕梦连忙应了一声“是”,低头快步走开,经过那两个呆若木鸡的丫鬟身边时,还偷偷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圆脸丫鬟腿都软了,年长丫鬟也煞白着脸,两双眼睛惊恐地看向声音来处。

青石小径上,江清晏一身侍读官袍,正从内院方向匆匆走出。

他显然也听到了方才的议论,脚步未停,只是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目光掠过那两个瑟瑟发抖的丫鬟,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脚步的节奏都未曾改变,径直穿过庭院,走向府门方向,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等候的马车旁。

两个丫鬟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这才敢大口喘气,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往厨房方向溜了。

翰林院青砖甬道间,晨风带着雨后特有的凉意。

许凌摇着他那把标志性的扇子,脚步轻快,恰在院门口撞上刚下马车的江清晏。

“哟!子芜!今儿可巧,前后脚!”许凌笑嘻嘻地凑上去,扇骨习惯性地就往江清晏肩头敲。

江清晏侧身避开,脚步不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许凌也不在意,与他并肩往里走,目光在江清晏脸上溜了一圈,带着点了然:“脸色不大好?怎么,吴尚书家那档子糟心事,你也听说了?”

他扇子摇得哗哗响,早就对这类风月丑闻的习以为常:“啧,后宅不宁,吴老头儿眼光不行。”

“不过嘛,人死如灯灭,说到底也是别人家屋里头的私事,咱们听听就罢,犯不着往心里去。”

江清晏未置可否,只又应了一声:“嗯。”

许凌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什么,拿扇子掩着嘴,凑近江清晏耳边,压低声音坏笑:“诶!话说回来,今儿个怎么没瞧见你家那位……嗯,看不见的朋友?往常不都跟个小尾巴似的黏着你?被吴家那晦气事冲撞了?”

江清晏脚步猛地一顿。

他侧过头,瞥了许凌一眼。

“在家休养。”

“魂体受损。”

“魂……魂体受损?!”许凌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好生生的怎么会……昨儿不还好好的?”

江清晏不再理他,径直转身,竟不是往翰林院方向,而是朝着通往内阁值房的幽深回廊大步走去。

“哎!等等我!”许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拔腿追上去,嘴里又开始喋喋不休

“你去哪儿?”

“内阁?”

“找老师?”

“我说江子芜!你这也太拼了吧!就这么想着找老师开小灶加功课了?好歹等等我啊!咱俩可是同榜,同窗,同僚,你不能吃独食啊!喂!江清晏!你听见没有……”

江清晏充耳不闻,步履生风。

他脑中念头飞转:白云观……玄清……献王……太子……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亟待一根线将其串起。

不过让他最烦躁的是,白云观那个老不死的道士。

孟阁老是朝中清流砥柱,深谙制衡之道,手中掌握的隐秘,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或许,能从他口中撬出些关于白云观与太子之间更深的勾连?即便不能,引导老师将目光投向那座皇家道观,也是好的……

然而,这念头刚在脑中盘旋,回廊拐角处,一阵杂沓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惊呼声骤然撞了过来。

“快!快些!药箱都拿稳了!耽误了谁都担待不起!”

“哎哟我的老祖宗!您几位倒是等等我这把老骨头!”

只见几名太医正提着衣袍下摆,神色仓皇地疾奔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抱着沉重药箱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太监。

为首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额角全是汗,官帽都歪了,显然是拼了老命在赶路。

“嚯!这阵仗!”许凌看热闹的本性瞬间被点燃,也顾不上追问江清晏了,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跑在最后面,看着脸嫩的一个小太监的胳膊,“这位公公留步!这是怎么了?宫里哪位贵人急症?瞧把几位太医急的!”

小太监猛地被拉住,吓得一哆嗦,待看清拉住他的是位绯袍官员,才哭丧着脸,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哎哟喂我的大人!是献王殿下!献王殿下不好了!今早用了白云观进献的……进献的什么仙丹……就……就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眼看……眼看就要不成了!陛下震怒!急召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去献王府!耽搁不得啊大人!求您放手吧!”

白云观!仙丹!

这两个词如同火石,瞬间点燃了江清晏眼底精光。

他半垂的睫羽猛地抬起,瞳孔深处倏然划过一丝精芒。

方才还在盘算如何借老师之力探寻白云观,这瞌睡竟有人直接递了枕头。

献王中毒,矛头直指白云观,这正是将这座皇家道观推到风口浪尖的天赐良机。

玄清……看你这次如何脱身!

“子芜?”许凌松开了小太监,看着江清晏骤然亮起又迅速收敛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跳,总觉得这家伙方才那一瞬间的神情,锐利得有些慑人,“发什么愣?献王殿下……唉,也是遭罪。白云观这下怕是……”

江清晏回过神,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面上已恢复一贯的沉静:“走吧。”他抬步欲继续前行。

“哎!江侍读!许侍读!二位请留步!”

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清晏与许凌同时顿足转身。

只见吏部尚书吴志钦,不知何时已站在回廊另一端。

他脸上快步走到二人面前,目光在江清晏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开门见山:“刚好本官正要去寻二位,二位既然在,也省得本官跑去翰林院了。陛下有口谕。”

闻言,江清晏和许凌对视一眼。

吴志钦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黄河水患,连年肆虐,糜费钱粮,黎民倒悬。”

“陛下览翰林院存档,见江侍读昔日所上《治黄十策》,鞭辟入里,思虑周详,龙心甚慰。值此用人之际,特拔擢江清晏为都水清吏司郎中,加河道总督衔,即日赴任河南开封府,总理河工,务求根治水患,以慰圣心!”

江清晏心头猛地一震。

都水司郎中?河道总督?开封?

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远离京城漩涡中心,手握治河实权,深入河南……苏惠妃之父苏昶,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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