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沉静地站着,并未依言出声解释,只是将捧着紫檀木匣的双手微微向上抬起几分,让裴太皇太后看得更加真切。

裴太皇太后也并未出言,仿佛全然没看见灼华捧出的匣子。她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执着玉梳,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那半干不干的头发,目光虚浮地落在镜中某处,对近在咫尺的两人视若无睹。

反倒是静立一旁的明空道长,此刻无声地上前两步。他并未看向灼华,只是伸出手,平稳地接过了那只微微发沉的匣子。

灼华顺势松开手,垂目敛衽,依旧沉默,仿佛交出一样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明空道长捧着匣子,并未退回原处,只是静立一旁。

裴太皇太后借着铜镜瞥了灼华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本宫记得,你年已及笄。”勾着鬓边两三根白,裴太皇太后侧过头来,面容在宫灯下显出半分晦暗半分明,“可曾思量出阁之事?”

裴太皇太后的话阴恻恻,听着灼华汗毛霎时倒立,后颈窜起一股冰凉的麻意,连呼吸都窒住了。

“蒙娘娘垂问。”深深吸一口气,灼华敛衽深深一拜,“妾本蓬门陋质,昔年若非宫中将妾自饿殍中救拔,早已委骨荒榛。而今得侍奉诸位娘娘驾前,实乃毕生所愿,不敢作非分之想。”

“此议何言非分?昔文王配后妃而演八卦,黄帝娶嫘祖以制衣裳。阴阳调和乃乾坤正道,岂独草木知时而荣枯,反我辈不如草木乎?”明空道长手里还捧着匣子,可他却好像只是捧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寻常之物,并不急着呈至裴太皇太后面前。

他步履轻缓地移至裴太皇太后身侧,声音平稳淡漠,“贫道依稀记得,娘娘家中,似乎还有子侄尚未婚配。”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是听着灼华冷笑一声,“道长方外之人,何时也关心起这等俗务了?”

“红尘万丈,众生皆苦。姻缘亦是修行一劫,贫道……只是偶然想起。”

灼华听着明空道长的鬼话,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道长这般作派,似那市井媒婆,专会牵线撮合。不如移驾乡野,替那旷夫鳏汉牵缘,强过在宫闱对着我们这些无心婚嫁之人空费唇舌。”

灼华语毕,甚至未等裴太皇太后变脸,便径自草草屈膝行了个礼,转身便走。

明空道长僵在原地,偷觑裴太皇太后的脸色,眼神里混着惶恐与一丝希冀,巴望着这位老祖宗能出声呵斥灼华的无礼,好歹替他挽回几分颜面。

出乎意料的是,裴太皇太后并未发作。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梳着头发。

“明空你如今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从铜镜中看着灼华那带着未散怒意匆匆离去的背影,裴太皇太后还是那副懒散散的模样,执着玉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早已顺滑无比的长发。

镜面模糊地映出她唇角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那笑里没什么温度,倒像是看了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甚至带着点百无聊赖的意味。

“可这些话,不是娘娘您自己提起的吗?”明明已非少年年纪,可明空道长还是将眼睛垂落,露出了近乎委屈的神态,“娘娘如今……是嫌贫道多嘴?”

裴太皇太后梳发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了下来。她透过镜子,盯着身侧那故作姿态的道人,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玩味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厌恶。

“道长,修行数十载,当清楚本宫最为忌讳何。”

裴太皇太后的目光缓缓落回了镜中。烛光昏黄,清晰地照出她不再年轻的容颜——眼角的纹路深刻如雕,皮肤失去了饱满的光泽,即便敷着最上等的脂粉,也难掩那份被岁月侵蚀后的疲态与松驰。

尤其是那双眼睛。

像两颗被把玩得太久、磨去了所有光泽的旧琉璃珠,嵌在布满细纹的眼眶里。

明空道长对着镜中那双沉淀着算计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俯身下拜,“是。微臣知。”

这位裴太皇太后,向来是极厌恶裴家那些子侄的。那些借着她的势、在朝野上下钻营的年轻面孔,在她眼中,大抵与宫中春日里嗡嗡作响的蝇虫无异,惹人心烦,却又拍打不尽。

可说着可笑的,她却是不那么厌恶自己的亲生兄长——裴昭靖。她甚至会为了她的兄长主动筹谋。

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

明空道长在心中冷笑。

“出去跪,别跪在里面,污了本宫的眼。”

头发已然干透,泛着些微凉意。她站起身,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径自朝着内殿的寝榻走去。

外面的老嬷嬷听见内殿传来清脆的银铃摇动声,她们立刻低眉顺目,依次悄步而入。至于跪在一侧的明空道长,无人侧目,也无人出声。

直到内殿的烛火被逐一吹熄,只留角落一盏昏暗的长明灯。明空道长这才站起来,跪在窗外的冰冷石阶上。

殿门轻轻合拢,最后一丝暖光被掐断。

浓浓夜色中,明空道长依旧保持着跪姿,脊背挺直。他将方才无意带出匣子打开。

匣盖开启,并无机关声响。

他凝视着匣中之物,良久,复又将匣盖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他将匣子重新捧好,依旧跪得笔直,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是说王大人给了娘娘一个匣子?”听着裴昱身边的宫人禀报,苏寒清的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一个结,“那里面装了什么?”

“属下不知,也不敢知。”裴昱身边的宫女无奈地摊了摊手,“她也不会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那倒也是。”

苏寒清苦笑一声,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宫女看着苏寒清这幅失神的模样,无奈叹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宽慰,“那匣子里装的,横竖不会是什么传情达意的蜜信香囊。”

宫女的话说得巧妙,巧妙得苏寒清当即赏了她一个白眼。

扶着身旁朱红的廊柱,肩膀抖动了半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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