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像块浸了墨的绒布,严丝合缝盖着汴京城的角楼。

晏井承坐在平康坊一间不起眼的酒肆雅间里,手持酒杯一饮而尽,冷酒的凉意渗进胃里,倒让他混沌了几日的脑子清醒了些。

骆章掀帘进来,身上带着夜露的寒气,玄色短打外罩的披风沾了些尘土。

“原定的日子,我想往前挪,”晏井承抬手给骆章斟了杯酒,“再这样下去,反倒容易露马脚。”

骆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抬眼看向晏井承,目光沉静如深潭,没有立刻驳斥,只缓缓道:“定下的章程,动一分就可能差千里。你该明白这其中的轻重。”

晏井承喉结滚动,声音压得极低,“我扮不了了,再扮下去,我怕对着镜子都认不出自己是谁,更怕……”

他没再说下去,没有了柳嘉之,他甚至不想再呆在这汴京了。

*

“那接下来……”

“三日内动手。”晏井承语气斩钉截铁。

骆章抬眼,目光落在晏井承眼底那片掩不住的红血丝上,沉默了。

他太清楚晏井承此时的心境,正如他在不值班的夜里,去城郊对着柳嘉之的灵位枯坐。

沉默片刻,骆章从怀里取出枚皇城司的令牌,放在案上。“官家吩咐的,皇城司你随时可以调遣。”

顿了顿,他补充道:“提前可以,但每一步,都得让我知道。”

晏井承收起令牌,抬眼看向骆章,重重点头:“多谢。”

*

腊八的雪下得绵密,范柔沅裹着件兔毛斗篷,小手攥着柳嘉之的袖口往花厅拽。

“五姐姐快来!今日厨房炖了腊八粥!”

进了花厅,曹婧正把一碗腊八粥往桌边推,见她们来便笑:“快来这边坐,刚盛好的,温着呢。”

范纯祐靠在椅背上,推了推面前的蜜饯匣子,冲范柔沅笑道:“里头有沅儿爱吃的松子糖,今日特许,自己来拿。”说完又对柳嘉之温和点头示意。

范柔沅正解着斗篷,见到匣子眼睛直放光,不等侍女完全解开便蹲下挣脱跑了过去。

柳嘉之徒然自己立在门口,望着一屋子熟悉又陌生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

“五姐姐杵在这儿干嘛?”范纯礼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是范家老六范纯礼。”

老六?柳嘉之听罢,下意识笑了笑,紧张感倏然少了半分。

“五姐姐笑什么?”范纯礼一脸摸不着头脑。

是啊,她笑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刚才他那句话好生有趣。

没等柳嘉之回话,他已侧身挤到她跟前,往花厅里探头扫了一眼,又转头冲她挤眉弄眼:“别紧张,跟我进来。”

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腕往里走。

范纯礼把她推到范柔沅身边的空位上,自己一屁股坐到旁边。

*

花厅里的炭火烧得旺极了,映得各人脸上都红彤彤的。

柳嘉之刚坐稳,范柔沅就往她碟子里轻放了颗蜜饯,小声说:“五姐姐这个好甜!”

曹婧端着碗腊八粥走过来,往她面前一放,粥面上浮着几粒圆润的莲子,还卧着颗剥好的栗子:“快趁热吃,熬了三个时辰呢,糯得很。”说着又转向范纯礼给他端了一碗。

“多谢母亲!”范纯礼笑着。

“多谢伯母。”柳嘉之学他应着,她小心翼翼看向家宴席间,数了数,除了两位已经嫁出去的姐姐,竟还少了一个。

“五姐姐是不是纳闷还有个弟弟在哪呢?”范纯礼悄悄靠近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

柳嘉之点点头,不动声色离范纯礼更近些等他说出其中蹊跷。

“老八,范纯粹,和沅儿差不多大,前些日子因贪玩儿得了风寒,所以今日家宴就不能出席了,以后有机会我带他来找你玩。”范纯礼眼瞅比她小个两岁,却机灵友善得很。

*

腊八的家宴摆在花厅,条案上铺着素色绢布,碗筷是细白瓷的,摆得齐齐整整。

范家虽为仕宦,却向来不喜铺张,连宴席也带着几分清简。

待人坐齐,侍女最先上的是【脯腊】。

并非大鱼大肉,而是几碟切得匀净的腊兔、腊鸭,据范纯礼说是曹婧初秋时亲手腌的,配着薄脆的萝卜干,开胃得很。

接着是【菹醢】,也就是腌菜。

一碟糟姜嫩得泛着水色,一碟腌梅带着酸香,都是冬日里存的时鲜。

热菜来得简单,却见功夫。

一道【煿金煮玉】,是把栗子剥了壳,与新米同煮,栗子糯软,米粒清香,原是农家吃食,范家却常用来待客,取【五谷丰登】的意头。

还有道【蒸鸡】,整鸡不剁块,用荷叶裹着蒸得烂熟,掀开时香气混着荷香漫开来。

最后是【饽饦】,也就是面片汤,里面卧着鸡蛋,撒了些芹芽碎。

*

望着曹婧递过来的那碗饽饦,柳嘉之的后颈像是被什么猛地攥住,尖锐的痛感顺着太阳穴往上冲。

模糊的光影里,有人笑着往她盛满菜的碗里舀了一勺饽饦,“姐姐你尝尝这个……”

“姐姐?”

范柔沅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

柳嘉之猛地按住额角,指腹抵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怎么了?”

范纯祐的声音先一步过来,他原本坐在对面,不知何时已站起半个身子,目光落在她发白的脸上,刚才还刻意收敛的关切,此刻全从眼底涌了出来。

他手边的筷子掉在地上,却浑然不觉,只往前倾着身:“头不舒服?”

曹婧也看出不对,放下汤勺走过来,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没发热啊……是不是炭火太旺闷着了?”

范仲淹放下茶盏,转向范纯祐,语气沉了些:“去叫大夫。”

“不必麻烦大家。”柳嘉之哑着嗓子开口,手慢慢从额上移开,“许是……刚才进来时受了风,歇会儿就好。”她勉强扯出个笑,却没敢看任何人。

*

范纯祐没动,但他比谁都清楚,她这不是受风。

曹婧还在温言细语地劝她回房歇息,柳嘉之摇了摇头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在曹婧回座途中,柳嘉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看到范纯祐。

他站在那里,眉头拧得紧紧的,眼底的焦灼藏也藏不住。

范仲淹坐在主位,忽然抬头问范纯祐:“昨日让你写的策论,改得如何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