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公主原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她出降时的宅邸就位于皇城脚下,离皇城东阳门近的很。公主早逝,驸马再娶,这宅子便冷落下来,后来庾慎终入京,将此处赏赐给时任荆州刺史的兄长庾慎微。可庾慎微没等到庾慎终篡位的那一天,便死在刺史的任上,新修缮的府邸又荒废了。
因两任户主接连不幸的遭遇,这宅子多少带了点晦气。成肃起初准备安顿徐家人时,也前后犹豫了许久,询问徐家的意见,徐崇朝只答了十六个字:“祸福无门,惟人所召。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成肃拍手叫好,便奏请摄政王将公主旧宅赐予徐家。
狸奴听徐娴娘说过这些事,好奇心大盛。牛车刚停稳,她便纵身跳下来观望。饶是她住惯了东府的深宅,见到面前这气派的朱门,也不由得啧啧赞叹。
“徐郎好眼光!”
徐崇朝在门口迎接她,闻言笑了笑:“比起东府又如何?”
“那我得进去看看才知道!”狸奴挽着徐娴娘,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徐家主母钟氏正等在正堂。远远看到那荆钗布裙的中年妇人,狸奴一时间无法将她与三年前遍身绮罗的将军夫人联系起来。
钟氏回到金陵时间不短了,流离的风霜都散去,气色也和顺了许多,只眼角眉梢明显加深的皱纹,无言中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她待狸奴很是热情,熟络中夹杂着时移事易、物是人非的感慨。家逢巨变,孤儿寡母在北地谋生,个中艰辛,只消一个眼神、一声轻叹,便表露无遗。
狸奴细数着徐家老少,瞥到堂中一位神色憔悴的少妇从不曾见过,她手揽着两个七八岁上下的孩童,抬头时眉眼与徐三娘相仿。
狸奴猜她是赵兹方之妻徐端娘。
果然,赵蘅芜正站在那少妇身旁,见狸奴面露犹疑,含笑道:“女郎还不曾见过我阿嫂?”
狸奴确实也没有见过。庾氏作乱前,赵兹方驻守江北,徐端娘一直与他在一起。狸奴早知道徐家有位大娘子,这还是第一次见。
除了徐端娘,还有个小不点狸奴也眼生。徐娴娘露出了苦涩的笑意:“难为你不认识。我们离开金陵时,四弟还在母亲腹中。”
原来是徐宝应的遗腹子。
狸奴问起他的名字,徐崇朝道:“本叫厌朝的。回来以后便改了名,唤作贺朝。”
狸奴心生恻然,便不再多问。她环顾一圈,总觉得少了什么人,疑惑道:“二娘子在哪里?”
此言一出,众人皆默然。堂屋里落针可闻,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狸奴发觉好像说错了话,愈加疑惑了。二娘徐丽娘,那个性情泼辣的小娘子,这种场合她怎会不来?
钟氏开口打破了沉寂:“二娘……便忘了她罢。”
“她——”狸奴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她怎么了?”
她看向徐娴娘,徐娴娘低头不说话。徐崇朝欲言又止,轻轻向狸奴摇了摇头。
“她死了。”钟氏斩钉截铁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愤懑。
狸奴愕然,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回答实在令人意外,她欲劝钟氏节哀,钟氏却摆手止住了话头:“我一家皆苦命人,女郎不必多言了。”
她扯开了话题,狸奴却没心思仔细听。徐二娘如今该有二十岁了罢,年纪轻轻的,这么活生生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钟氏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狸奴只胡思乱想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应声。
“可惜女郎不能在金陵多待段时间。过几日我那女婿便回来了,阿蛮说你们认识?”
“嗯?”狸奴一愣神,反应过来她在说赵兹方,连忙点点头,“还未谢过赵郎君在寻阳的款待。”
她刚刚说完,突然发觉哪里好像不对劲,迟疑道:“赵郎君要来金陵?”
如今又不是年节,王侯刺史非有诏不得回京。赵兹方这江州刺史做得好好的,怎么能回来?
“女郎还不知道?”钟氏瞥了徐崇朝一眼,道,“赵郎辞了刺史的职位,这几天先回来待命。”
辞了刺史的职位……
钟氏再说些什么,狸奴已经没心思听了。直到走出徐府的大门,她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句话。
“赵郎君……赵郎君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有人威胁他?”
徐崇朝送她出来,闻言道:“哪有人威胁?他是自愿的。”
“自愿?”狸奴只觉得不可思议,“江州刺史,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这是什么话?”徐崇朝瞥她一眼,“我姊夫自知力不能逮,这才要退位让贤。”
狸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满,一时间心里堵得紧。
“是因为我那天所说的话吗?”狸奴紧盯着徐崇朝,懊恼道,“我没有想让他解职的意思!”
“我知道,”徐崇朝送她到车前,放软了语气,“这是我姊夫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胡思乱想。”
话虽这么说,狸奴却一点也不能安心。赵兹方是怎样的脾性,她并不清楚,但将手中的官印拱手让人,总要有个理由罢!
她满腹疑虑地回到东府,成肃正在书斋里等她。
狸奴将赵兹方解职之事告诉他,成肃一点也不惊讶:“这件事,赵郎君已与我商量过。”
“阿父既已知道,为何不劝阻他?”
“劝阻他?”成肃皱了皱眉头,“他心头难安,自请解职,为何要劝阻?”
“不是这样的!”狸奴气恼地一拍桌案,“阿父既让我将宗棠齐的话告诉徐郎,赵郎君必是从徐郎那里听说了这些,所以才不安于心,无奈出此下策的。因我一言而让他失了官位,这岂是我的本意!”
“好了好了,别着急!”成肃笑了笑,劝慰道,“狸奴也是一番好心,赵郎君会错了意,怨不得别人。”
狸奴看了他一眼,道:“他与阿父商量时,阿父为何不把话说清楚?”
成肃一顿,道:“他来信问我,我何尝不是好言相劝?可惜他太过小心,不愿意被人说德不配位。”
狸奴进来便吵闹一通,言语间怒气未消。成肃向樱娘使了个眼色,樱娘会意,趁着间隙向狸奴一礼,插话道:“京门有书信过来,女郎还不曾过目。”
狸奴被她一打岔,便也顾不得赵兹方了。她瞥了樱娘一眼,问道:“在哪儿?”
成肃暗中松了口气,将桌案上的信笺往外一推,道:“来了便吵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狸奴一把抓过信笺,拆开一看,是写字先生的代笔。她快速扫了一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我阿母病了?”
成肃点点头,眉间似有愁云萦绕。以柳氏的性子,若是小打小闹,必不肯特意写封信。从信中的语气来看,恐怕是病得不轻。
狸奴也明白这一点,泪花一下子便涌上来:“都怪你!若早早让我回家,阿母怎么会生病!”
她又哭又闹,成肃却反驳不得,皱眉不语,半晌道:“这两日你二叔便到了,别着急,再等这几日……”
“我不要!”狸奴叫喊道,“我现在就要回家!让我回去看阿母!”
成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身在斋中踱来踱去。
狸奴渐渐熄了声,只红肿着眼睛盯着他。
“胡闹!”成肃一拍桌案,“北虏寇边,彭城被围,你二叔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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