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内鬼
永安长公主嗔一句，也是淡淡威胁：“夫人莫怪，程懿给陛下与我宠坏了，满嘴胡沁。”
见长公主不咸不淡怼回一句，侯夫人只打罗扇，不再回嘴。
庄清蘩这厢绕道来了荷花池，偌大池面如水镜，不是盛夏酷暑，里头无荷可赏。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一女子正倚池畔伤春悲秋。
“庄丞相。”魏卿岚心有灵犀般转身，瞧见欲走未走的庄清蘩。
也算因缘际会，春日芳菲迷人眼，谁会来逛夏天的荷花。
“五皇子妃。”庄清蘩定在十米之外，光滑的鹅卵石杂突在长长路面上，像剥了半个壳的鸡蛋。
魏卿岚眉眼低垂，笑出声，轻轻咀嚼道：“五皇子妃。”
“你怎么不唤我魏卿岚？”魏卿岚问，风吹得心痒痒，像有支狗尾草在挠她的心尖，好久没遇见闺中时期的友人了。
“魏小姐。”庄清蘩
“你对我人又生疏了几分，因为我是皇子妃，而你是丞相吗？”魏卿岚不再纠结于这个称呼。
她是拜过天地、上过玉牒的皇子妃，魏卿岚终会完全湮灭成皇子妃。
庄清蘩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她与魏卿岚不过认识，也无过深的交情。
“你说，若是我没有嫁给他，做一个夫子，现在会不会好些？”魏卿岚后仰头颅，伸长脖子，颈间项链跟着动。
她伸直双臂，抖开长长的广袖，像只想要冲破牢笼的鸾鸟，她的羽毛很华美，垂下一片直直的红，但这不符合一个皇子妃需要保持的端庄。
阳光刺得魏卿岚泪眶，她将脖子缩回端庄的模样，那华美的玛瑙项链像镇妖符一样将她打回原形。
庄清蘩像只矜美的闭屏孔雀，斑斓流光尾羽披在身上，静静望着倾斜的魏卿岚。
她并不担心魏卿岚会摔下去，她身后那瘦小的婢女虽竭力匿下气息，但庄清蘩又不瞎。
“没必要设想未选的那条岔道繁花似锦。”庄清蘩越过魏卿岚，望向那光秃秃的湖水，像一块发绿的仙草膏，有花还似无花，有香还似无香。
“若是我如今这条道长满了蒺藜呢？”魏卿岚又问，像个好学的学生。
腕间白玉菩提手冷冷咬在肌肤上，庄清蘩沉默了一阵，她在想要不要做个心善的夫子。
外头有传闻五皇子偏爱侧妃李妍，正妃魏卿岚在府内地位尴尬。
可庄清蘩又想魏卿岚是元锦承的表妹，元锦承最多对魏卿岚无男女之情，但依旧会锦衣玉食地供着她。
想到来时魏卿岚独吟的那句诗，庄清蘩又明了了，驿寄梅花，巨石堵道；鱼传尺素，石沉大海。
若是魏卿岚不多求一分情，只做好一个皇子妃，兴许不会如此苦痛？
“让人去西城打铁铺给你打双铁鞋。”庄清蘩回得像一句俚语。
魏卿岚笑笑，转身回对空无一荷的池子。
“深知身在情常在。”还是正经回了一句，庄清蘩开解完，就速速离去了。
发间长簪流苏乱响，魏卿岚翩地望向越来越远的庄清蘩，她渐渐凝成魏卿岚眼里的一点光。
魏卿岚闭眼，主动熄下这道光，朝人借的温暖，是要加倍还的。
怀枝紧紧跟着逛完的庄清蘩，适才丞相叽里呱啦说什么呢，听不明白。
不管了，她保证丞相的安全便好了
永安长公主赞许地朝程懿点头：“你做得很好，母亲很欣慰，你妹妹那，你还得多派人看着。”
“至于谁是内鬼，我大致已有猜想。”永安长公主眸中略过一丝不掩的痕意，夹杂一些奇怪的情绪。
六皇女朝永安长公主请安：“姑姑万安”，她打扮得青春可爱，无害的黑眸像只失去庇护的可怜小鹿。
永安长公主坐在软榻上，并不令六皇女起来，红蔻丹指甲捏着一根牡丹花签，桌上的热茶熏起白雾，飘到她高髻之上，若有若无冲淡牡丹的明华颜色。
六皇女并无不耐神色，垂头望着，乖巧地不多问，仍旧保持那个姿势。
“阿黛，姑姑和你说过，在姑姑眼里，你和其他皇子皇女是不一样的，和程懿、程嘉的情分也不同。”
元姝黛干站在原地，即使永安长公主对面的软榻空空，她颔首：“阿黛知道，昭妹妹不是阿黛的亲妹妹，却胜似亲妹妹。阿黛一直将昭宁当亲妹妹对待。”
永安长公主笑了，她眼里亮起凶光，将手里那木签掷到元姝黛脚下襦裙：“那这是什么？”
元姝黛细白手心沁汗，却从容捡那牡丹签，面露疑惑：“这不是姑姑派人作的花签吗？”
“阿黛，姑姑从前也是公主，别把人都当傻子。”长公主红唇轻启，望着这平日里温驯文弱的侄女，平静语气下难掩怒气，幽幽道。
“阿黛不懂，只是姑姑切莫恼怒，千错万错都是阿黛的错。”元姝黛无措地摇摇头，眼里滚出大颗泪水，顷刻顺到下巴，勾在颌尖。
“你和钱家，孰轻孰重，哪个能动，我分不清？”永安长公主将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尽收眼底，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侄女是如此墨守。
“您不是说，您最心疼阿黛了？”沉沉黑眸变得空洞，元姝黛扬起一个讽刺的笑，脸上还有残余的泪痕，十分诡异。
钱家，真不是适合合作的对象，竟然出卖盟友。
“您说阿黛做了，那阿黛认了便是。”元姝黛的泪止住了，她松开手中湿润的木签，砸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阿黛，你还是年轻啊。”永安长公主并非感慨三言两语试探出真凶，只是在嘲讽
这么温吞的羔羊，是个吐信子的毒蛇。
永安长公主的话像一记木棍敲在她背上，她最先是惊，而后是想再为自己巧舌如簧地辩解，最后只是沉闷地吐出一句：“呵……”
她有些累了，是的，元姝黛有些累了。
程嘉那么得姑姑和父皇的宠爱，她们会怎么处置她呢？
处死她，不，不会，这是件丑事，她们最爱皇室面子了。
将她嫁出去笼络人心？还是让她做和亲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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