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乱了。
祝灵轩过于热情的剖白影响了她的下一步行动,她不能叫他缠上来。
“你撒谎。”
祝灵轩吸了吸鼻子,脑袋还清醒的很。
“我找你算的第一卦就是问你讨不讨厌我,你说不讨厌的。”
“我现在讨厌了,不行吗?”
余霏拧过身。
“我好不容易退了婚逃来下界,还要日日忍受你的折磨。我走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我做什么你都要插手。还不叫人讨厌吗?”
祝灵轩完全懵住了:“你……”
原来她是这样想他的吗?可是……
“可是我并不是要阻止你,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冒险,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办法,我想和你共担风雨。”
“我不需要。”
余霏一字一顿,说完,又转过身。
“从凤凰一族满门陨落殉世,而只有我苟活下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注定是一个人前行,也只愿一个人前行了。”
她顿了顿,再次说。
“你走吧。”
提及当年的惨事,祝灵轩终于冷静下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捧出的一颗真心已然被余霏攻击得千疮百孔,终于看到自己的尊严早已碎作满地齑粉,终于感觉到疼。
他是金尊玉贵的天孙,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
“好。”
祝灵轩转身,也干脆。
他走后,枝友很是担心地上去扶余霏,却见她面上全无波澜。
“去和蒋殿主告个别,我们就回去吧。”
她淡声吩咐着,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
从杏林殿家祠回到仙市,余霏的卦摊上,又堆积了清也清不完的订单。
她比之前更卖力,前脚刚从漫天劫雷中脱出身来,后脚就跳进隆冬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发丝上的水珠还未掸尽,转身又扑到老板亲师高扬起的戒尺下——
只是,情劫依然是不接的。
如今她打卦替劫替出了名气,来照顾她生意的主顾多如天上的星子,时常会有不通门道的,递出个藏有情劫的八字来。
一来二去,余霏解释得没了脾气,每次算出情劫都先笑,而后自然流畅地抬手,勾起食指往空气里一扣。
她不说话,对面的老板也是一脸懵逼:?
每当这时,余霏的目光都会下意识地往旁侧一瞥,这才意识到,那没日没夜缠着她、纡尊降贵为她抱破招牌的殿下,已经不在了。
“抱歉,有些晕头了。”
余霏维持着笑意,不太习惯地收回手,俯下一点身子靠上桌沿,用指尖点点倚在桌腿处的破烂招牌:“情劫不接。”
她招牌放在那个位置,老板非要退开一步,低头,才能看到。
这时,那些老板们总会说:“你这招牌也太不显眼了,还是挂得高点好。”
“抱歉。”
余霏也只会笑笑。
她营业时太忙,没多少精力去矫正自己这些不经意的小习惯;等到收了工,回到“月到风来”,又会因为太过放松,而暴露出许多破绽。
这些习惯与破绽,她自己都不甚在意,却桩桩件件都被枝友看在眼里。
汤泉会馆提供的晚膳丰盛华丽,都是为各房主人私人订制,满满一桌子佳肴里,枝友就看那道醋腌鳜鱼不顺眼。
余霏最不爱酸腥,这道菜,是从前特意为祝灵轩点的。
如今祝灵轩滚回天上去了,这道菜也迟迟没从余霏的餐桌上撤下。
不撤下就不撤下,桌上的菜品这么多,余霏一时没留意忘了退掉它也正常,枝友能理解。
可枝友不理解的是,余霏居然每天都会吃一口它。
就这样过了十天,枝友终于忍不住在饭桌上问余霏:
“小姐,我记得,你最讨厌酸腥了。”
彼时余霏刚夹了一筷子醋腌鳜鱼,伸出去的手被当场抓获来不及收回,她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地、成瘾了似地,坚持将醋腌鳜鱼送进口中。
酸与腥的味觉其实相当刺激,若是放在从前她都能当场吐出来,可现下,她却没什么不对的表情。
“我吃惯了,觉得还好。”
她诚实说。
“是习惯了觉得还好,还是从一开始就没那么讨厌呢?”
枝友的话直接了当,说的不仅是这道醋腌鳜鱼,更是那已不在当场的人。
想起那个人,余霏的手没来由地一抖,象牙筷夹碰上白瓷骨碟,“铛”地一响。
就像她的心尖一样,“铛”地一响。
余霏真的不是没有想过祝灵轩。忙的时候倒还好,一闲下来,她便觉得生活里充满了他的虚影。
她会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回头想找他帮忙,她会在吃饭放空时下意识给他夹符合他口味的菜,她会在人潮拥挤时抬手去抓他袖角,怕他走散……
直到把祝灵轩赶走,余霏才发现,如她这样孤僻的人,也能将旁人的陪伴养作习惯,也能容许旁人如岩浆一般严丝合缝又张扬滚烫地填满她的空隙。
可是。
他真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叽叽喳喳又太不值钱地纠缠上来,他不再试探她了,不再理会她了,余霏总是在反复验证这一事实。
“小姐。”
枝友是跟着余霏一起长大的护法,余霏的心思,她能瞧得比余霏自己更清楚。
“你爱上他了。”
爱?
余霏不明白。
她该怎么做?
余霏不知道。
“小姐。”
枝友一把按住余霏慌忙掏出铜板的手。
“卦象无法度量爱。我想,这也是你执意不接情劫的原因之一。爱,要问你自己的心。”
余霏没去问自己的心,她只是拼命将情绪压制下来,恢复清醒冷静。
一旦情绪消失,她就能轻松许多。
“你居然会将我往姓祝的那方推?”
余霏挑眉。
“你看起来非常憎恶他。”
“我憎恶他,是因为小姐不喜欢他。”
枝友脱口而出。
“如果小姐喜欢他,我也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好。”
丰神俊朗、金尊玉贵、功法卓然的天孙殿下,没有什么不好。
余霏再次败下阵来。
“枝友。”
她垂下头,叹了口气。
“你也觉得是我做错了么?”
枝友也觉得,赶走祝灵轩,是余霏做错了么?
“小姐,我只是见不得你遗憾。”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痛了余霏的心,她听完枝友的话,忽然站起来。
“小姐,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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