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有问题!”

桑蕴不敢再等,飞快去衣架拿了衣服往他身上披,“走,我们去找掌门!”

呆呆任她摆弄了一阵,张献忽然抬眼看向她。桑蕴很难说清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他想说什么?

可惜现在没空听他说话,桑蕴粗糙地将人包装好,就去扶他。

手臂被人按住了。

“愚蠢!”

张献电光火石间就弄清楚了现在情况,他按着她的手,怒不可遏道:“既然知道他是魔,为何还要回来,为何不下山,离开……咳!”

越是激动,他胸口鼓动的异物就越是疼痛,他已经不想去管这具躯体了,这无用的拖累,使得他也成为拖累。他用力甩开她:“下山去!”

桑蕴不懂他的意思,分明现在还有其他出路,何必要她一个人逃下山去?他,山淞,十二峰那么多人,难道全都要她置之不理吗?

“你在说什么,我带你去找掌门,能有多远?我既然能将你从鸿跃崖带上来,再带着走一段,又怎么不行?”

“你,掌门若是也不是掌门了,你待如何?再一次狼入虎口?”

张献眼看都要撑不起身体,竭力扯过她的左手,将那手掌硬生生抻开,手指点上去,

“离此处最近的明月湖,从湖底可以通往玄清山外的环山大河,我给你画一道避水诀……”

指尖的灵力闪了闪,弱不可察,画出来的图案也难以成型。张献将指尖送入口中,咬破手指,用鲜血重新画:“你入水后朝着东方,一路往前,别怕累,也别怕黑,只要往前,就能出去。”

“本命心血,不行!”桑蕴想要收回手,却被重重拍了一下。

几乎没有人会用本命心血画符,那太烧命了,而且也没有必要,除了比较牢固以外没有任何特殊效果。

鲜红图案有金光一闪而过,在掌中若隐若现,桑蕴望着那图案,不愿意按照他的想法做,奋力去拉他:“既然有出去的路,那你和我一起。”

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的闹腾,张献胸口猛地突了一下,一口难以抑制的鲜血吐出。

桑蕴红了眼,还是不愿意松手,她一遍遍说:“你得和我一起走,你在这里做什么?他们会害死你。”

张献望着她:“你明明知道我已经死了。”

咚——

两颗心脏同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桑蕴眼睁睁看见他的心脏快要跳出来,那是一大团,狰狞触手的形状,快要将皮肤撑到透明,血管在皮肉中绽开,瞬间化作一团团青黑色淤青。

这是什么?

这里会爬出来个什么东西?

张献为什么说他已经死了,只是心上长了个东西而已,只是心脏不再跳动而已,只是再也动不了而已。

但他眼睛还睁着,还能和她说话,刚刚还按着她的手——

这怎么能算死了?

他要她将他当作个死人?

“不行!”桑蕴蛮横地粗鲁地扯着他的衣服,将他往外拖,“你必须和我一起走。”

“咳咳……”

张献被她气得说不出一个字。

桑蕴听见自己的喘声,自己太阳穴扑通扑通地跳,她此刻浑身蛮力——

她知道为什么。

她在害怕。

张献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眶已经溢满泪水,她好怕。

失去了每一个朋友,同门,家人,一下子世界上只剩她一个人,世界是一座吃人的怪物,黑色的魔物睁着眼睛在头顶监视她,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怪物变的,遇见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撕咬吃掉她。

连天空,都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像一张吞噬一切的黑洞。

她一个人根本无力支撑。

她不要做海难后空茫海面上唯一套着泳圈的那个人。

“我不管,你得跟我一起。”她哽咽着一遍遍说,坦诚她的懦弱和自私,“你死也得陪在我旁边。”

只有张献了,这个诡异吃人的世界只剩下他,他是正义的,善良的,他站在自己这边,甚至对她算得上很好,他还活着。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的?

她现在想要的就只是有一个活人在旁边!

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一手架着个男人,另一只手用力推开大门——

沉重的大门展开的时候,渐渐扩大的黑色天空露出了它血红的眼睛。

黏稠的透明红光咬上世间万物,白玉地砖像一块深红色的暗泉,仿佛只要踩进去,就会全部陷落。

她呆呆站在门口。

张献在她身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她想看他一眼,却被命令:

“不许回头。”

她就没动了。

她听见剑刃从剑鞘抽出,清亮的声音,那是之前掉在地上的短剑——那是一把银色的,漂亮的剑,剑柄镶着透明水晶,剑刃上有银色的血槽。

随后是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当桑蕴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黏腻的血肉声音已经咕啾咕啾地翻滚起来。

她有点想要回头看看,却又没动。

一开始不回头,是她想听张献的话,现在不回头,是她怕了,她怕看见自己想不到的事。

甚至一时间很难选择是前方的巨大眼睛可怕,还是背后的张献可怕。

她完全静止了。

剑刃从血肉中拔出,黏腻的声音更加响亮起来,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形却激烈的搏斗,最终——

有什么东西被撕扯着甩开,噗呲一声落在地上。

有人赢了。

一只温热而潮湿的手从背后按上她的肩,将她往旁边推开。

桑蕴闻到了可怖的血腥气,在冬夜的寒霜中像一道热水烟汽,纠纠缠缠地笼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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