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看着账本，心下沉吟。
王熙凤是听到了风声过来试探，还是早就打算给她下马威，才在今天过来？
她一开始本来并没有把王熙凤当做对手，心思都放在了王夫人身上。
毕竟，都是大房的人，她相信在打倒二房这件事上他们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她本来以为。
但现在看来，王熙凤的心思并不是如此。
也是，王夫人是她的亲姑姑，她们同气连枝，比亲婆媳还要更亲。
更何况，在王夫人面前，她是名正言顺的大总管，下一辈并没有人和她争。
李纨是寡妇，平日里只是带孩子，带着小姑子们学习针黹，并不参与府里的风风雨雨。
且她冷眼看着，王夫人对这个大儿媳妇并没有多热络。
她的小儿子宝玉还小，离娶亲还远，王熙凤完全可以只手遮天好几年。
可事有凑巧，她回来了。
她和王熙凤是妯娌，在管家一事上是竞争关系，她是大嫂，如果她管事，王熙凤该何去何从？
两妯娌共同管事吗？怎么可能。
想必王熙凤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一山不容二虎，她们之间必要分出个高下的。
王熙凤乐意屈居人下吗？
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她自己呢，愿意吗？
静姝扪心自问，如果王熙凤如她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公平公正，好好管家，她是没意见的，管家三年狗都嫌，有人代劳，她乐得清闲。
可好巧不巧，她先是给她下马威，让她连友好相处的话都没说出来，后又听见了她放高利贷的事情。
如果只是前者，她还可以忍，毕竟王熙凤是真有才干，她没有自信能做的完全比她好；但是后者，却无法忍受了。
嫁给贾珲几年，她知道他有多艰难，为了改变这个积重难返的大家族，他殚精竭虑，一刻都不敢松懈，家里这群人还在拖他后腿。
他尽力弥补，改造家族，帮扶族人，有人却在他后面挖他的墙角，坏他的名声，这是她不能忍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情传出去，难道外人会以为这些烂事是家里的女眷干的吗？只会觉得是家里爷们指使的。
要是这话传出去，怕不是还得被嘲笑没担当。
静姝看向书房，近日家里的事情足够多了，她不想再拿这事儿打扰他，叫他专心看书吧。
她唤过云岫：“你和汀兰把账本理一下。”既然她送过来了，她就接了。
云岫和汀兰是她带过来的陪嫁丫头，自幼跟着她一起读书，看个账本不在话下。
外面，她找来青砚，他是个包打听：“你去府里下人那里打听一下，他们那里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大多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上面人不知道的，下面人不一定不知道。
况且她做这种事，总是需要人手的，就看是谁替她做这件事了。
静姝拿过府里的图纸，开始规划。
本来她只打算把贾母院后边和东大院那边收拾一下，隔几个院子出来，给妹妹们居住。贾珲听见，叫她把绮霰斋也收拾出来，打一些桌椅，给姐妹们读书用。
绮霰斋本来是家里给宝玉留的外书房。
想到这里，静姝心下冷笑，一个还没正式进学的孩子，早早地留那么大一个地方做外书房，贾珲这个正式读书有功名的人，到现在还挤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住，只有一个小书房。
清晖院是在东路贾赦院后面隔出来的一个院子，以前是贾珲生母居住，后来母亲去世，贾珲改造了一下，修成了个两进的院子，前面读书，后面居住，开了一后门通向正院，静姝每日请安就从这里过去。
家里大兴土木，自然惊动了贾母。
她看绮霰斋有人进出，还以为是贾珲给宝玉准备的，欢喜的夸赞，“这才是兄弟和睦之理。”
后来直到绮霰斋修缮完毕，贾珲请的女夫子回来，也半点没有请宝玉进去的意思。
迎春姐妹们因为读书来辞贾母的时候，贾母才知道是给姑娘们准备的。
她惊怒，府上这么多人都瞒着她，真是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
迎春姐妹几人本来是欢欢喜喜去读书，见贾母反应，一时迟疑，不知如何进退。
好在宝玉在旁，主动解围：“我本来也不爱读书，给姐妹们读书正好，还可以熏熏文气。况且我要是真想读，也可以跟着姐妹们读。”
好说歹说，终于劝得贾母展了颜，松口答应，姐妹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黛玉和宝钗都住在家里，自然也都跟着去读书。
她们在家都正经读过书，和三春不同，进度很快就在三春之上。
“你们这样的才学，就算是去选伴读也绰绰有余了。”看到黛玉和宝钗做的诗，夫子大为夸赞。
宝钗神色认真起来，她上京本来就是为了遴选伴读，如今见夫子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主动询问：“夫子可知选伴读要如何选？”
“不外乎就是选才貌、家世，姑娘这样的样貌，又是这样的家世，这一关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剩下的就是考教学识，看家中父兄如何，为官是否清廉，是否合圣上心意。”
宝钗顿生焦虑，若论才貌品性，她自信不输于人，但是家中父兄……，她想想薛蟠，罕见的迟疑。
父亲在时，尚还有人管教，父亲去后，妈妈性子软，哥哥大错小错就没断过，来金陵之前，他就犯过事。
好在贾家大表哥插手，化解了死局，不然这桩事就算当时了了，皇家想查一定能查出来。
想到这里，宝钗第一次感谢贾家大表哥。
回去还是得叮嘱妈妈，把哥哥管好，不能让他再干混账事了。
黛玉好奇望向宝钗，她第一次知道宝钗要去选秀。
“姐姐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下课之后，黛玉好奇问道。
宝钗笑道：“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晓，哥哥是个不中用的，妈又软弱，我要是不撑起来，还能靠谁呢。”
黛玉思及自身，一时动容：“姐姐也不容易。”她一向羡慕宝钗有哥哥有妈妈，比自己幸福百倍，今天才知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薛蟠的品行她也听说过，宝钗要在这样的哥哥手下支撑门户，宽慰母亲，着实不易，对她因宝玉而起的敌意都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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