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奏陛下,臣近日听闻晋都内外传唱一首谣谚,辞曰:‘金丝雀,笼中娇;晋人泪,沟渠抛;梁人宴,笙歌绕。’市井议论颇多,臣不敢不奏。”

此言一出,中军帐内不少官员脸色骤变,交头接耳之声四起。

忽闻冯侍中一声轻咳,满朝议论顿歇。

只见他整衣出班,躬身奏道:“陛下,此谣言之毒,不可不察!金丝雀暗指礼国公主,陛下屡加恩赏,虽显宽仁,却易令礼国误解陛下有纳妃之意;而晋人泪直指旧晋公主境遇,若晋地遗民将二公主待遇相较,必生兔死狐悲之念。加之梁人宴之语,虽未明言,却暗讽朝廷不恤民情、不重邦交。”

话音未落,撩衣跪地,朗声道:“伏望陛下速断此事,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冯公所言极是!”赵俨自朝班中稳步走出,“臣本不该再谏。然梁人宴之说虽隐晦,极易动摇军心。伏望陛下明察舆论、稳抚军心,早日决断,以安大局!”

萧承璟面沉如水,冷冷扫过一个个屏息垂首的臣子。

心下透亮,宇文博暗桩被除,心有不甘,便撺掇旧晋世家,散播流言。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众卿所虑,朕已知晓。流言蜚语,意在离间君臣,煽动晋民,乱我大梁新定之局!”

“朕受天命,伐无道晋室,非为屠戮其族裔。”他略一停顿,声调微扬,虽无厉色,却有一股沉静的威势,“若宇文氏待遇果真不堪,乃下吏失职,朕必严查!”

“另——”他微微扬起下巴,声线沉缓,“为安晋地民心,朕欲携姜氏同行,探视宇文氏,昭朕怀仁之本,示朕待质之公。”

“陛下……”冯侍中深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梗在喉头半晌,终是与满腹劝谏一起,化作一声叹息。

他起身,缓步退回班列之中。

赵俨见萧承璟全然回避纳妃争议,冯侍中竟也对此置之不理,当下躬身道:“陛下圣明!亲往视慰宇文氏,实显天家仁厚。若再加恩抚恤,流言自然不攻而破。至于礼国公主随行一事……”话到此处,他不敢尽言,只郑重道,“万望陛下以社稷为重,言行举止皆合乎礼法,勿使外人再生事端。”

日影当庭,朝会方散。

午后的半柱香工夫,是舒窈这些时日里,唯一能透口气的时光。

出不得巷子,她便搬了张矮凳,挨着门框坐下。

时而仰面望天边云影徘徊,时而探身听着巷口市声浮荡。

萧承璟许她多久,她便呆多久。

毕竟是不可多得的员工福利。

这日,舒窈正倚门坐着。

不远处,匆匆赶来一对夫妇,妻子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声音不高不低,偏一字不落地钻进她耳中。

“你这死鬼!怎这般不小心!”妻子捧着丈夫血流不止的手,分明心疼得了不得,迸出口却成了责备,“整日里切菜都没个分寸,眼下伤药断供,也不知医馆肯不肯收咱们……若是你这只手废了,往后谁扛米谁挑柴?一大家子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听得伤药断供几个字,舒窈不由呼吸一窒。

蓦地想起鲁小郎来。伤药断供,那其他的药会不会也……

“姜娘子。”崔尽忠一声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眼见是崔尽忠,舒窈忙从矮凳上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崔总管。”

她并未多问,崔尽忠也无需多言。

他的出现,足矣说明一切。

舒窈只得自我宽慰道,为了春桃,再应付几天。

她虽无奈,却也暗存指望。

窗漏已经完全锯开,就等上元节那天,烟花起时脱身。

舒窈随崔尽忠行至那辆眼熟的马车前,抬眼一看,侍卫竟比上次又多出几人。

暗自叹了口气,她踩着石凳上了车。

进得车内,见萧承璟端坐主位,一身靛青常服愈显他面如寒玉,眸似深潭。

“免礼。”他摆手命她坐下,问道,“姜卿这几日可好?”

上司发话,岂能不回。

舒窈虽百般不愿,也只得强打精神,含糊道:“托陛下的福,每日都能在门口坐得半炷香,比从前终日困于质子府中自在多了。”

他倒不恼,只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忽闻沉沉一声轧响,宛如古兽低吟。

这声音,舒窈只在宫门开启时听过,不由打了个寒颤。

被几个晋国纨绔堵在游廊深处的回忆,在脑中一闪而过。

往日的无力感尚未泛起,便被疑虑冲淡。

萧承璟带她来晋宫的目的是什么?

马车缓缓停住,正对晋宫一处荒僻宫苑。

但见朱门漆色斑驳,墙头荒草蔓生,四下里静悄悄的,竟连个守门的小太监也无。

不曾推门,便听得里头哐当一声脆响,接着一道尖利女声劈空而来:“蠢材!连盏茶都捧不周全,存心烫煞本宫不成?”那女声陡然一沉,字字淬着寒意,“还不去取凉水进来!再这般失仪,拖出去杖二十!”

一个小宫女捧着碎瓷片,慌慌张张地撞门而出,险些撞在萧承璟身上。

抬头一见来人,顿时面色如土,扑通跪倒,头也不敢抬,话也不敢说,只瑟瑟发抖。

萧承璟径直步入殿中。

舒窈紧随其后。

但见昔日张扬明艳的晋帝独女,此刻形销骨立地蜷坐在主位之上。

舒窈不由攥紧了袖口。

明晃晃的天光自殿门缝隙间泻入,灼得昔日的晋国公主宇文昭眯起了眼睛。

待辨清来人后,宇文昭呼吸急促,肩头微抖,直指萧承璟,话里话外满是尊严被踩碎的怨毒:“这便是你们梁国的待客之道?”

不待萧承璟开口,宇文昭又将目光直刺向舒窈,柳眉一挑道:“几日不见,莫非连尊卑体统都忘了?连见本宫的礼数都不晓得了?”她霍然振臂,广袖翻飞,“来人,教教这位质子,什么叫规矩!”

舒窈明白宇文昭本性不坏,只骤然从云端跌入泥潭,才恶言相向。

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计较,只有些犯难,这事该如何收场。

正思量间,悄悄往萧承璟那厢打量过去。

萧承璟本负手而立,恰撞见舒窈游移的目光,唇角不觉微扬。

背后大掌轻摆,示意她不必理会。

转而看向殿角垂首侍立的几个宫人:“你们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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