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今日跟着贺野彰的人,全都下落不明。”
室内暖炉正旺,红泥小炉上煨着一壶清酒,留有几瓣雪梨沉浮,氤氲的香气混着微苦的药味,隐隐透着一丝压抑的沉闷。
沈珩侧躺在美人榻上,黑狐裘松垮披在身,衬得他愈发病弱。他拨弄着掌心的暖玉,一副似醒非醒的模样,闻言后也未掀起眼皮,只是淡淡重复一遍:“全部?”
“是……”心腹顿了顿,“三批人,无人回返。”
沈珩顿住动作,终于舍得将视线留在心腹身上,半晌,他似笑非笑:“都死了?”
心腹抹掉额角汗水,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说话。”
心腹咽了咽口水,这才哑着声道:“不清楚……”
“三批人,都失去联络?”沈珩先是嗤笑,旋即眸色渐渐暗沉,“还真是……见鬼了。”
“包括盯梢美人的一批?”
心腹更是脊背发凉,额角冷汗不断冒出。他哆嗦道:“是……也没有回来。”
指间的暖玉倏然攥紧。
顷刻间,空气仿佛骤冷了一瞬。
沈珩眼神一凝,坐直身子,完全不管滑落半边的黑狐裘。
“啪——”暖玉砸在心腹的胸口处,闷音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废物。”他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红,一双惰懒的狐狸眼,已然被愤意占据,“一群吃白饭的废物!”
心腹忙接下暖玉,轻轻放在身侧,自己则匍匐在地,不敢再发声。
室内在这一瞬静得可怕,唯有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交织他的呼吸声。
沈珩前倾身子,伸手抵额,吐出一口浊气。三批人,全部未归,真的是那两人实力不凡,还是有人在此从中作梗?
不过好在唐家与他通风报信,告知了贺野彰的去向。但,他的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还有谁清楚这些人的存在?”他的视线落在心腹身上,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心腹冷汗没入衣襟,颤巍道:“回公子,三公子……知道。”
沈珩一听,低笑出声,像是从喉间传出的嗤笑。沈无衡啊,有他参上一手,这三批人多半凶多吉少。
他放下手,站起身拢了拢衣服,走到心腹面前,弯腰捡起暖玉。他转过身,背对着吩咐:“派人去盯住沈无衡,还有搬运城郊的木材,务必要安置好。另外,把宴会的事传出去——”
“将每个帖子一一送到手。”
心腹拭去冷汗,迅速站起身,拱手道:“是!”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随后便是一成不变的沉默。
沈珩重新躺回美人榻,这次手里除了暖玉,还多了一碗参着苦味的清酒。
“我想要的——”他捏紧碗,随后猛地一灌。
“一定会得到!”
话中的狠意钻入酒水,加温,加热,再毫不留情挤走几滴,任由它们如同流星般划落。
这一划,不巧落在贺野彰的伤口上。
“唔!轻……轻点!”
贺野彰眼带泪光,想收回左手,可裴泱却牢牢攥在手心,不让其脱离。
她木着冷脸,忽视贺野彰的求饶,将蘸有药酒的布直接敷在伤口上。
该,让他将她早上锻炼的事透露给梅迟,害得她被梅迟挨上一说,训得跟小鸡仔一样。
以前在军中,梅迟就是倚靠着她的医术以及臭脾气而闻名,军中无人不怕。
裴泱记得自己刚入伍的几月,正处年少轻狂的阶段,见谁都会反咬一口。那时梅迟的眼睛还是尚好状态,脾气同如今相比,算不上好。
她是桀骜不驯,那梅迟就是睚眦必报。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性子,两人在军中不打不相识,巧合下成为要好的朋友。
即便如此,每当她受伤之际,去找梅迟前都得挣扎三分,就怕被梅迟训上一顿,还附带治疗过程的折磨。
那种折磨,是她宁愿硬抗到死,也不愿亲自承受。
贺野彰这小子倒是嘴松得很,不仅被梅迟套话,还被要求发誓盯住她,不让她继续伤筋动骨锻炼。
她认识他不过短短几天,性子可以说是能大致摸清,他的言行举止虽是粗糙,但明眼能看出是聪明人。
他这样的人,会轻而易举得被套话?
她不信。
于是她让梅迟给他开药,而她亲自为这位“聪明人”操刀。受伤多了,就会自医,她也不例外。
她只是略微施力,贺野彰就受不住求饶,看样子十分怕疼。对于这一点的发现,她倒是不觉奇怪,毕竟怕疼乃人之常情。
“怕疼?”她瞥他一眼,揭开布,拿起一旁的小刀,准备剔除伤口旁的腐肉。
贺野彰的眼死死盯着她的动作,闷出颤音道:“嗯,怕。”
这句说的声音不算大,但刚好能让她听到。
这下裴泱倒是意外地看他一眼,她以为像他的性子,哪怕硬抗,也不会说出“怕”这一字,看来她还是没摸清他的性子。
她盯着他片刻,旋即放下小刀,单手将桌上的布料卷起,再乘机塞进他的口中。
“怕就对了,之前发誓的时候,怎会没想到这般下场?”她拿起小刀,轻轻贴在他的伤口旁。
贺野彰脸色煞白,一双眼也润得艳红。他摇着头,嘴里唔唔喊着,被裴泱攥紧的手,一直在挣脱。
她斜睨着他,察觉到他的意图,便抢先一步,迅速抬脚,将他的右手结结实实压在桌子上,不让动弹。
同时她也用力抓牢左手,三两下便将腐肉剔除干净,在鲜血涌出之前,迅速包扎好,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
若是能忽略贺野彰的惨叫,或许她还能更快上一分。
结束后,裴泱放下腿,并将手里的小刀抛在桌上,开始饶有兴致地看贺野彰此时的模样。
煞白的脸,红润的眼,还有颤抖的手,若是再加上他凌乱的衣裳,或许就会有人怀疑,他是否被人糟蹋过一顿。
“裴绥川!”贺野彰捂着手,咬牙道,“你不识好人心!”
“继续说。”她站起身开始收拾,面上没有半点愧疚。
“那是我想发誓的吗?明明是她威胁我的,是威胁!”贺野彰声音打颤,仔细听能听出他的委屈。
“威胁?”她顿住动作,拿起沾血的小刀,转身斜睨他,“你当时发誓的模样,看上去不太像是被威胁的,反倒挺乐意的。”
这也不怪裴泱会有这种想法,任谁看他嬉皮笑脸发誓的模样,都会认为他是故意为之。
“那不是缓兵之计嘛。”他撇撇嘴,“好了,不说这个了,看在你帮我的份上,我也不能白白承受这份恩情。刚刚巷子还没说完的话,刚好能在这里说。”
他说的“帮”,其实是指裴泱给他的弟兄们找到能藏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正是梅迟的医馆。
“讲。”她背对着贺野彰继续收拾。
“你对沈家了解多少?”
“该了解的,昨夜不都和你挑明了吗?”她毫不客气地回道。
“好吧,那我就再免费给你透露一些。”贺野彰无奈道,“知道沈家的三公子沈无衡吗?”
“沈无衡?”她停顿片刻,摇摇头,“不清楚。”
她记得沈家除了沈珩外,还有位早已出嫁的二小姐,这多出的一位公子,她可从未听过。
“不知道也正常,因为他是沈岳悄悄养在青州的外室之子,最近才被接回沈家的。”他悄悄道。
“外室之子?”她先是略显惊讶,随即嗤笑,“这时候回来,怕不是要和沈珩争家产?”
“聪明,他还真就回来和沈珩争家主的位置。你想想,沈珩的母亲早亡,再加上他身体不好,都不知道能撑多久,”贺野彰笑道,“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珩不得沈岳的欢心,父子两的关系算得上是水火不容。”
他的话刚说完,裴泱也正巧收拾完,她坐在椅上,盯着贺野彰,猜测道:“你突然提及这位外室子,难不成是想说,沈家如今已经起内讧?”
贺野彰咧嘴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沈家内部出现混乱,对你而言,岂不是件好事?”
裴泱点点头,沈家内部混乱的确对她而言,算得上是好事一桩。但他能说出这点,就说明他们之间的争执越发激烈。
“沈珩遭遇刺杀,有那位外室子的手笔吧。”她笃定道。
他一听,大笑出声,整个房间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他抹开眼底的泪,道:“说得没错。裴绥川,我真是太好奇了,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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