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绒挂帘将外间的喧嚣隔绝了些,几名跳舞跳得有些累了的女宾坐在雕花扶手椅上休息,与一旁没有找到舞伴的贵族青年闲聊着。
见埃德蒙进来,宾客们连忙行礼,殿下摆了摆手,几人便也识趣地退到较远的角落去。
尽管如此,小会客厅并不是一个全然封闭的私密空间,自然也无法挡住好奇的目光。
埃德蒙王储殿下,布莱克家的私生子,兰卡罗德家的大小姐,经过刚才舞会上那一出好戏,谁不想知道他们在谈论些什么?
“你这么做,会把艾莉森推向风口浪尖。”埃德蒙紫水晶般的眸子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怒气。
卡西恩瞥了眼正对着他们窃窃私语的贵族们,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们在议论些什么。
无非是说他胆大妄为,行为失当,以及……
明明始作俑者是他,但更多的,恐怕是在指责艾莉森不知检点吧。
作为王储殿下的未婚妻,却和自己这个布莱克家的私生子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他当然知道那些贵族们的劣根性,但他还是那么做了——
制造意外操控局势,向来是他的长项。
“风口浪尖?”卡西恩冷笑:“殿下如果真担心这点,就不该派她去调查那件事——兰卡罗德小姐迟早会成为靶子,今天不过是预演。”
卡西恩看向艾莉森,她的胸膛在礼服下微微起伏着,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舞曲中平复下来,脸孔藏在折扇后面,让人看不清神色。
会想起她方才讶异的表情,卡西恩的心情莫名愉悦,于是他故意凑近一步,站在艾莉森身边,忽略掉埃德蒙殿下微微皱起的眉,偏头问道:“大小姐,你怎么想?”
艾莉森思索着。
她了解此人的恶劣兴趣。
撩拨也好,暧昧也罢,他喜欢半真半假的表演,更乐意在欣赏猎物被他骗得团团转的时候,补上致命一击。
“我不介意当你的挡箭牌,卡西恩。”
艾莉森不着痕迹地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好像她正在说的,是一件完全和自己无关的的事一样。
“但你总得让我知道,我挡的东西是什么。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卡西恩挑了挑眉,正要开口,却被埃德蒙打断:
“艾莉森,这不合适。你不知道……”埃德蒙不赞同的话说一半,却停了下来,抬眸看向那个布莱克家族的少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殿下,没什么不合适的。”卡西恩冷笑道,“毕竟兰卡罗德小姐和我都乐意为您效劳。”
埃德蒙看着卡西恩,他意识到,自己被眼前这个人算计了,卡西恩从一开始,就打算拉艾莉森下水。
王子握紧了拳头,又松开来,半晌,他叹口气,对艾莉森道:
“你应该猜到了吧。”
艾莉森点了点头。
卡西恩言语里的暗示,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肥猫酒馆,为什么今天是他和布莱克公爵来这里,甚至更早的——
那场牌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埃德蒙殿下也与卡西恩达成了某种合作。
和失踪案有关吗?还是和布莱克家族有关?
“殿下不必忧虑。”艾莉森回答道,“是我自己决定参与其中。当然,如果能对殿下有所帮助,则更好不过,前提是,你们不能再对我有所隐瞒。”
埃德蒙见她心意已决,瞥了眼不远处的宾客,压低嗓音,道:“是布莱克公爵。我们怀疑,布莱克公爵和诺森德尔有勾结,但是没有证据。”
“在‘猫头鹰’失踪的前几天,我跟踪过他。”卡西恩小声道:“最后一个和他接触的人,是卡洛。”
艾莉森一惊,帝国两大贵族之一和敌国勾结,绝非小事。
“这件事牵连甚广,找到‘猫头鹰’的下落,会是最关键的一点。”埃德蒙说,随即关心地看向身边的女孩:“艾莉森,接下来的事情,卡西恩会和你一起去。”
说罢,他不禁苦笑:“我本想找机会告诉你,只是没想到,会以今天这种方式……”
他看向卡西恩,眼中似有复杂的情绪:“卡西恩,我的未婚妻的安全,便交给你了。”
卡西恩假装没有听见王子故意加重的“我的未婚妻”几个字,笑道:
“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艾莉森。”
他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会客厅里一直偷偷关注着这三人的贵族们听见。
正在这时,凯恩掀开遮挡会客厅入口处的天鹅绒帘子走了进来。
他走到艾莉森旁边,扫了一眼卡西恩,随即对埃德蒙微微鞠了一躬:
“殿下,抱歉打扰您,但募捐就要开始了,母亲吩咐,作为东道主,舍妹也应当到场。”
埃德蒙点了点头,让开一步,笑道:“那便不耽搁兰卡罗德小姐履行职责了。”
卡西恩没有作声,只是向凯恩颔首致意,但凯恩却像没看见他似的,挽着艾莉森走了。
刚一离开会客室,凯恩便低声咬牙道:
“以后我得在家门口立个牌子,写上‘布莱克家和狗不得进入’!”
虽然知道他只是打个比方,不会真的这么做,艾莉森还是配合地笑了起来:
“哥,别带狗,狗是无辜的。”
“……说得没错。”凯恩舒了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郁气排出似的,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艾莉森:
“艾莉森,我无权过问你的交际,但是那种不顾你立场的家伙,还是少来往为妙。”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会客室,“这下可好,这些无所事事的家伙又有谈资了。”
“父亲和母亲怎么说?”
艾莉森苦笑,她的名声也不是第一天差了,父亲恐怕早就习惯,但母亲……
“父亲没说什么,”凯恩耸耸肩,“不过我看他眼神,大概已经在预演下一次议会,要和布莱克公爵再战八百回合了;至于母亲,”凯恩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无可奈何地说:“她刚刚去休息室躺着了,还按着额头,一个劲说要回南方。”
凯恩顿了一顿,满怀同情地看向艾莉森:“所以说,你最好想好该怎么跟母亲大人解释——她让你过去。”
他轻拍艾莉森的肩膀,道:“听哥哥一劝,别跟她硬碰硬。”
艾莉森抬头望天。
卡西恩,都怪你。
果不其然,等着她的是维罗妮卡一阵劈头盖脸的指责,诸如“你怎么会结交那种粗俗的人?”,“天哪,埃德蒙殿下会怎么想”,“你还嫌自己在王都丢人丢得不够吗”,但这次,艾莉森学乖了,她低头乖乖挨训,末了,从侍女手中接过红茶,递到母亲的手上,等她念叨够了,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有技巧的”开口道:
“母亲,我今天做错了。”
来自凯恩.兰卡罗德的著作《哄母亲消气:一百个小技巧》的第一句:“不管你有没有错,先认错。”
维罗妮卡抿了口红茶,转头不看她。
“让母亲为我费心了,如果您允许的话,这次捐款名册的整理,请让女儿为您代劳。“
第二句:“表达你对她辛劳付出的体贴,并提出解决方案。”
维罗妮卡“哼”了一声,冷冷道:“跟凯恩学的?”
“怎么会呢?母亲,我是真心想要弥补——您身体不好,之后的矿区慰问,女儿也愿意替您分忧。那里环境恶劣,怎能让您亲自去呢?”
第三句:“眼神和语气一定要真诚,表达替她分忧解难的热情——还有别说是我教你的。”
“算了。”维罗妮卡皱着眉,放下茶杯,“跟你生气也没用,等下还要主持募捐,这事你父亲从来都不管。”
“是啊,母亲若不回来,家里许多事都做不下去。”
终极绝杀:表达这个家里没母亲不行。
不得不说,凯恩传授的技巧是真的有用,一套丝滑连招下来,维罗妮卡冷若冰霜的神情,总算是松动了些。
艾莉森暗自松了口气,但她没想到的是,真正让她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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