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

甘融的视觉开始模糊，皮肤失去弹性，像风化的陈年塑料。

她能清晰地听到丝线反噬的声音。

它们吮吸她的血，它们用绒毛续地刮擦她的内脏。

【有丝分裂】反噬起来非常可怖，最后占据甘融意识的不是剧痛，而是那片无边无际的斑斓，以及派大星惊慌的眼中，倒映出的甘融倏地垂倒的身躯。

派大星去扶她，却发现抓了个空，她手里只剩一把人形的丝线，微微发硬，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热，被它蹭过的健康皮肤，瞬间失去了血色，派大星略黑的肤色变得灰白。

这让她惊恐万分，大喊救命。

监测中心在3月17日通宵亮灯，罪魁祸首阿芙乐尔抓起四分五裂的丝线，在她手里也不安静，涌动着，密密地斜织到天明。

巨大的力量波动唤醒了沉睡的加里布埃拉，治好了她大半的伤——是的，这一序列一旦重创立刻沉眠，为达熵减效果甚至会断尾求生，无论是多余的能量还是躯体，全都丢弃，只剩本源形式的力量。

加里布埃拉笑言这简直是断舍离，而隐秘学就不一样，那叫添砖加瓦，把各种东西往身体里塞。

世人皆知，隐秘学的优越性还在于隐秘，受伤后补充大量超凡材料不说伤口，就连躯体也可以再生；这点在蔺加三身上也很明显，尽管这位活了130年的救世主强得任何污染都可以通过身体代谢，但她每次更换身体时，总是大动干戈。

加里布埃拉从天花板上探头：“艾娃。你这事做的很过分。有时候付出爱和不知道爱，不一定是相悖的。”

阿芙乐尔无穷无尽的怨气积郁在胸腔，她看向声音的来源：“你这话很难听，我只是很直接，本身……”

“不要去妄图掌控神，连尔伏都不会和祂过多交流。你要知道，神没有后代，这观念是我们人类强加给祂的。”

加里布埃拉很镇定，镇定到阿芙乐尔都闭嘴了：“万凭栏的全知眼睛成了你难解的魔障，赵首席的通许码让你行事更大胆更有控制欲，艾娃，你受影响太深。”

派大星是唯一晕头转向的人，事情太突然了，她原先是隐秘学序列的异能者，也不明白序列特性，她只听见华丽音色的声音在说话，却没看见加里布埃拉的全貌，光看见一根带着眼斑的雪白长羽落下来。

她和加里布埃拉见面的次数太少了，对芳风还更熟悉些。

不过她们母子真的很像，锋利的美貌会让初次见面的人震撼到失语。

幸子举牌：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赶紧想解决办法呀，为什么还要去指责艾娃前辈，长官说这些根本没用，也不能挽回任何事情，还会使前辈糟糕的情绪变得更糟糕

羽毛落在幸子的牌子上：“安慰对艾娃有用吗？”

阿芙乐尔生来就带着宏大的话题度，而人类宏大的命题往往离不开生死。

《吉尔伽美什》讲述死亡，《荷马》讲述向死而生，《诗经》则回归到活着的每个瞬间。

阿芙乐尔用这些启蒙。

她五岁就知道死亡有一天会降临，十五岁体会过战争、劳作、苛捐杂税这些把人逼近死亡的议题。

但她到如今仍然会珍视恋爱、结婚、欢唱、说笑、豪言壮词，这些真正属于人的点滴。

对人类有益，她就做什么；她的阅历又筛选了真正的凶手，让她知道手里的刀该劈向谁。

她只是生错了时代，她没有成为虚构类异能者的可能。

阿芙乐尔不认为自己错了，加里布埃拉也仅仅只是提醒。

很快，监测中心的丝线蔓延了整个25层，如同当时收容苇定前，厚厚地铺了三厘米头发的理发店。

尔伏大概把这辈子学过的所有治愈仪式都用上了，得到况其多的一句点评：“果然仪式和做实验是一样的，是先有结论后有过程，完美复刻步骤还是不成功的话，你要不问下发明者有没有磕头？”

在第七天的时候，加里布埃拉逐渐有了人形，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

会议内容简单，围绕新监测中心的建设以及把长官位置交给阿芙乐尔，自己代替阿芙乐尔，全票反对。

加里布埃拉退而求其次，对□□日常收容日志的项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目前此项目正在由况其多管理。

众所周知，况队只干轻松的活。

初次在网络上宣传差点没给元狩冲瘫痪，元鼎又分到一波用户——

无它，大天使长太好看了。

那个视频特别简短，鸟人平平无奇地念台词，甚至没有音乐。

洁白无瑕的翅膀散发着珍珠般的光泽。人形高挑而朦胧，仿佛由清晨的雾气凝结而成。

绚烂的五官犹如剧毒的玫瑰，眼尾微微上翘，天然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风情。

细微的流光缓缓游走在她的肌肤上，美艳与圣洁两种迥异的风格在她身上完美融合，带着蛊惑的声线，语气却像是阳光烘烤过的被子。

“它不改变世界，但能改变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当我们面对污染物，就已经赢得了精神上的胜利，现在请拿起你的收容手册编号你身边的异常吧！”

一时间＃天使降临＃的话题火爆无比。

有个ID为“有图有真相”的用户发帖：

加里布埃拉长官是从来不露面的。

普通人只知道由监测中心分所的延年所长发放奖励，人们不知道它作为傀儡背后有主人，这个主人就是她。

而监测中心拿出如此大的诚意，没有让刚毕业的实习生云友香负责□□日常收容日志，而是长官亲自下场。

什么人能使唤动她？小羊？王女？还是白骑？都不是！

只有新首席！原本也是首席提出的概念。看来这个项目会重点发展，业内人士很看好！

况其多敢怒不敢言，阿芙乐尔又恰巧从外面回来，恹恹道：“下了半个月雨，我给他修了七次墓，你好歹也用心一点。”

况其多更憋屈了。

是，他平时干活是怕麻烦，但就算和万凭栏不对付，他用的也是最好的材料、最高规模的葬礼，再怎么畜生也不至于对同僚还那么不上心吧。

但阿芙乐尔就是不相信他，可见信誉值是很重要的。

以上的种种，甘融全都知道。

就像加里布埃拉被重创的时候，也监测着监测中心的每时每刻。

甘融和加里布埃拉之间，才是真正有着血海深仇的。她升一阶导致长官修为大跌智商堪忧，升二阶导致长官失去至亲骨肉，简直是在吃对方的人血馒头。

因为是同序列，加里布埃拉对于甘融真正的核心在哪非常清楚，在甘融偶尔能给出回应的空隙，一片静默的长羽好奇地落在丝线上，发出一声哂笑：“第二次见面了，大天使长加里布埃拉，向你致敬。”

甘融：“抱歉……我不该……”

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道歉哪件事，把视觉调取出来，看清加里布埃拉时略微一愣。

加里布埃拉有艳丽的尾羽，犹如孔雀开屏般的尾巴在天花板上展开，无数眼斑眨动，那是真正的眼睛——

用成千上万的眼睛看着所有人。

太掉san值了。

加里布埃拉意识到她看见了，笑了：

“你比我厉害，能发现是正常的……原先就只有圣子和蔺首席能发现。我那个时代基因改造技术是给勇者的礼物，这是我的勋章。”

礼物是把人改造成另一种生物，上位者津津有味地观赏自己的同类是怎么从生到死、从身心到灵魂被吃干抹净，完事后再砸吧砸吧嘴夸奖这些人真坚韧真抗造。

原罪时代，异能者越发生排异反应就越强大，鸟类与身为哺乳动物的人类杂交最合适也最痛苦，能熬下来的太少。

SUN如此，加里布埃拉如此，应锐意如此，那个时代加里布埃拉不要再看见。

她说：“捏个人形出来，我们俩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