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在碧水村村长林守仁的带领下,村民们轮流组队打捞河中杂物,疏通污水,终于略有成效。

河水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往日清澈,至少不再恶臭难忍,随时漂浮死鱼臭虾。

但有细心之人也会发现,尽管今年夏季多雨,河水却不见涨势,相较于往年,水位低了不止一半,甚至下游部分滩涂出现小范围的干涸,板结后的泥土变成一张裂纹密集的网,笼罩着疑云未解的碧水村。

村民们有没当回事的,也有忧心不安的,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再提进山之事。

因为自林守仁上报县衙后,知县陈升已命手下差役按时定点巡守进山之路。

名曰,以防再发生村民被野兽杀害的惨事。

但这难不倒月芽,她从前多次进山,早已对碧云山的各个进出口心中有数,即便他们有这么多人力能将所有路口都拦住,她也自有不引人注意溜上山的法子。

萧巳看着前头忙忙碌碌穿梭在密林中,为他带路的女孩背影,心底疑问的声音愈加清晰。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像小狗钻洞似的,对这些明显从无人踏足过的险峻又曲折的野道这么熟悉?

即便沿路荆棘丛生,她穿行其中仿佛游鱼入水,灵活自如,他自认为已经十分小心仔细,仍不免被杂乱的树枝勾到衣袖,可她却能做到真正的片叶不沾身。

甚至遇到陡峭些的坡地,萧巳想要扶她一把,她自己先双手双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别管姿势美不美观,行动是十分利索毋庸置疑,还能伸出一只小白手来,问要不要拉他。

萧巳攀住旁边的藤蔓,稍稍借力,迈开长腿,几步跃了上去。

月芽就坐在坡头上欣赏他矫健的身姿,他这个动作还是挺考验核心的,而阿巳做起来这么轻松,想必腰腹力量一定很好。

两人从山的北面一直翻过去,沿途找到了他前几日布置下的捕兽夹。

竟抓住了一只獾子,看着还挺肥的。

不过因为两人多日不曾上山,獾子已经凉了,被其他小兽分食掉了大半,剩下的也开始腐烂发臭。

两人继续往南行,越靠近山坳的位置,路上开始出现一些类似人类脚印的痕迹,大小不一,有多有少,因连日多雨,被冲刷得凌乱不清,也看不出什么。

绿亭如盖的香樟木上,一群不知名的鸟儿被惊飞,羽翅扇动“噗噗”的声响,落叶林间处处都似人影移动。

这场景多少有几分诡异的,但月芽抬头看着萧巳,两人相视,眼底都只有对探索未知的好奇与兴趣。

依旧是月芽在前探路,萧巳抱臂在后,谨慎观察四周动静。

跨过一条溪流,地势几起几落,拨开一片有人高的灌丛,前头出现一条像人为踏平的阶梯状山路,高处是许多隐藏在树影后的山石,再往前走应该就是能通往山洞里的小路了。

有山洞倒不稀奇,稀奇的是遥遥传来“叮叮当当”像打铁一般的声音。

两人还是决定绕路,以免同里面的人或猛兽正面相撞。

又跋涉一段距离,水流澎湃,快要接近碧水河的源头了。

忽然传来几声人语,月芽惊了一下,手立刻被人握住。

女孩剥皮藕节似的白嫩腕子被男人的一只大手牢牢圈住,无论是肤色还是体型的差距,都叫人心跳莫名乱了乱。

他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害怕。

月芽垂眸,眼珠子转了转,再抬头看他时,眸中有惹人怜爱的娇怯,顺势躲到了男人身后,另一只手攀住他腰侧衣裳。

原来装弱就能贴贴啊,那她方才逞什么强呢?

两人换了位置继续前行,来到一处有二层阁楼高度的木板搭制的高台下。

近处的水源被人拦截一分为二,大量的新鲜水流引进山洞,只有少部分能顺着地势往下。

难怪山下碧水河的水量锐减。

高台上传来脚步声,月芽与萧巳隐身在其下,听有一人言:“五爷,这是上月的账目,除去人力的成本,一共铸成五百五十四两白银。”

“胡头,这对比三月可是少了一半不止,陈大人要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陈五用尾指做刀状在颈前一划,戴着的那只种水不算太好的绿翡戒子在光下一闪刺目,叫胡头心慌腿战,险些要跪下。

“不是我们不肯尽力啊!五爷知道,那场雨引得泉水暴涨,一下冲塌了两个炉灶,有个佣工还被滚下来的锅炉砸死了,我们至今不敢报丧,只能就地埋了……”

陈五猛一拍桌,“不够你们就再去挖矿啊、连夜赶工去烧炉子啊!就这么几个钱给到陈大人手里,是想要我替你们这群蠢货掉脑袋吗?”

“都别吵了!”忽有第三人的声音加入,带着一阵焦急的步伐,停于月芽正上方的一块木板上。

她呼吸一滞,那人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林守仁朝陈五大吼:“还挖?你们知不知道因为锅炉倒塌,污水流到山下已经引起很多村民怀疑了!我这次能稳得住,可你们铸银需要成千上万地用水,一旦碧水河下游真的干了,村民们没了赖以生存的水源,一定会上山!到时候我拦不住,这里的一切就都会暴露的!”

陈五转着绿翡戒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林村长,安抚村民是你要做的事,怎么怪到我陈五头上?既要享荣华富贵,就要为之付出代价啊,不然天上会白掉银子给你使的?”

林守仁眼前发昏,有种一拳头打进棉花的无力感,他压下急躁,勉强换了软和些的语气商量道:“这大半年来铸的白银,是寻常人家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了,已经足够了吧?”

自去年,县衙巡防的差役意外在碧云山上发现了银矿,他就一步步走向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他不该为了儿子的仕途将女儿嫁进陈家,不该为了钱财答应与陈知县一起私铸白银。

如今,他的女儿在陈家受尽冷落苦楚,而他整夜整夜睡不安稳,生怕有人发现山里的秘密,怕陈五毁了他林氏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和水源,更怕哪天官兵就突然上门将他家人都抓去问罪……

当朝律例,有私铸钱币者处以绞刑,家眷一律没为官奴。

林守仁悔恨道:“陈大人究竟还要多少银子?大不了我不要我的那一份,都给陈大人,行不行?”

陈五笑了一声,毫无预兆,突然发作暴起,将桌上的杯盏一扫而落。

“这话你去跟陈大人说啊!看你儿子的好前程还能不能顺利走下去,看你女儿在陈家的好日子会不会就此结束?告诉你们,陈大人已经买通了路子,要往京城升任,只等新来的尹知州一批,他就能举家迁往长安,往后留我在这里监工,你们若敢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坏了陈大人的事……”

陈五将一块碎片踢下高台,狞笑道:“大不了,都一起死啊!”

一阵死寂后,胡头战战兢兢地赔笑劝说:“五爷、林爷,都莫恼了,都是我们底下人做事不尽心,与二位爷都不不相干,往后我们加紧就是了……”

阎王爷发威,总是底下的小鬼受罪。

胡头拿着扫帚将地上的碎茶杯全都往下扫去。

那里只有杂乱的灌丛,不会怕砸到人。

高台之下,萧巳抱住月芽护在身前,用背部去挡那些锋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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