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面具砸在地面，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粉碎了涂山明澈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阿姐，真的是你，为，为什么？”高台之下，洛水沧漓泪痕未干又添新泪。
他望向那张无比熟悉的脸，血脉相连的骨肉至亲，藕断丝连，在这一刻突然被拉扯的漫长而脆弱。
“你为什么会变成他们口中的上仙？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宿方辰阳恶劣道：“还能有什么苦衷？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居心叵测了。”
洛水沧漓反驳：“你胡说！”
“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按照洛水凝烟的资历早就可以卒业了，她却一直赖在学宫不肯离开，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宿方辰阳讽刺道，“洛水沧漓，你看看你的好姐姐，你再看看被她掳来的师兄妹们，我们陷在这鬼地方可都是败她所赐。”
洛水沧漓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宿方辰阳冷笑一声，又看向高台之上:“洛水凝烟，你这傻弟弟到现在都搞不清状况。”
“我可劝你不要像他一样愚蠢，最好把你做过的恶事都交代出来。学宫，你是回不去了，但若是你乐意配合，我想长辈们或许会看在洛水仙尊的面子上对你网开一面。”
宿方辰阳的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信心满满地等着洛水凝烟坦白。
可洛水凝烟却好似充耳不闻，地宫顶部倾泻的天光正好停滞在她的眉宇之上，空洞的眼睛得不到一丝眷顾。
她麻木地转动眼珠，没有半刻停留地从宿方辰阳脸上掠过。
宿防辰阳双眉一横，怒道：“洛水凝烟！你竟然敢无视我？”
“够了，辰阳，你也安静点！”百里长宁面露愠色。
宿方辰阳不乐意了：“为什么总是针对我？做错事情的又不是我？是她洛水凝烟勾结风南莺，把我们骗到这里来的，你们不应该斥责她吗？对了，还有那个风南莺，我看她才是幕后黑手，她一定还躲在什么地方，最好赶紧把人找出来，扔到天牢里关上个几百...唔。”
宿方辰阳还想开口叫嚷，不料嘴皮却是一麻。
他定睛一看，又是之前的那张符纸将他的嘴上下粘连。
宿方辰阳:“呜呜呜。”
百里长宁等人默默松了一口气，向越千城投去感谢的目光。
越千城扭头，看向高台上苍白的人影：“洛水凝烟，你想清楚了吗？”
洛水凝烟眼珠一颤，如同被牵丝木偶，双唇张合，吐出一句：“我要怎样才能见到她？”
“想要见到她还不容易？”在场之中唯一能笑得出来人朗声道，“不如就来试试辛垣氏的法宝。”
辛垣舜笑着，从乾坤袋中掏出一面铜镜。
这铜镜，镜面黧黵，背面镌刻着火焰、莲花、荆棘的纹样，繁复杂沓，只不过也同那柄玄钺一样，俱是岁月蹉跎的痕迹。
辛垣尧惊愕地看着那辛垣舜手中的铜镜，眉头紧锁。
“奇怪，怎么会…”
他想要说什么，目光落在自己的孪生兄长身上，考虑着眼前的情况，又将话咽了下去。
洛水凝烟道：“这面镜子，能照出什么？”
“一切因缘生，一切行无常，一切有为法，一切恩爱会。你若是不惧业力纠缠，那么这面镜子不仅能让你见到你想见的人，也能让我们知道想知道的真相。”
与此同时，涂山明澈也察觉出了古怪，这面镜子的用途，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出自辛垣氏，而像是出自冥界！
这是冥界的业镜！
那么眼前这个辛垣舜，根本就不是真的辛垣舜！
怪不得他之前宛如神兵天降，手握玄钺救众人于水火，原来这一切都是冥界在进行干预。
涂山明澈身体一震，本想要出手，却被越千城压下。
“无妨，让他来。”越千城用口型暗示。
涂山明澈抿了抿唇，终究是收回了手。
“辛垣舜”得了众人的默许，顺手业镜一抛，洛水凝烟不躲不闪，镜面正好高悬在她头顶。
刹那间，在莫大的疑问和震撼之中，一场浓雾席卷了整个地宫。
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去，唯业随身。
因果交织，前尘溯洄。
洛水凝烟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风南莺时的场景，那时她刚进入云门学宫，因心存怨气，故而不愿与同学的仙族弟子来往。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特立独行一点，但很快，她就被孤独和无助感击溃了。
云门学宫有一处瞭望台，玉砖砌成的平台屹立于云层之上。
因为毗邻太阴，所以格外冷僻，与热闹的学堂与弟子苑翻然两样。
一线天中只有扶摇顶以上，五大仙族驻地终年白昼，其他地方依然经历着日夜轮回。
故而，每逢子夜时分，瞭望台上除了浩瀚的星空和砖缝中厚厚的寒霜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东西。
可也只有这样荒凉的地方，成为了她唯一排解悲伤的归宿。
她喜欢坐在云层之上，不为望月，只为怀远。
她在等，等到脚下浓密的云层被风吹开之时，她就可以窥得人间一角。
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人打断了她的等候。
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女孩面带歉意：“抱歉啊，我是打扰到你修炼了吗？”
洛水凝烟感到厌烦，修炼修炼，这些人的脑子里就只有修炼吗？
她上下打量来人一番，发现自己对这个同学的女弟子还有点印象。
云门学宫中有不少凡人弟子，大多都以勤勉刻苦著称，这个女弟子似是其中集苦修奥义于大成者。
只是她的苦修扰了她的清净，这就让她很不爽了。
急功近利。
洛水凝烟对她作出评价，不想再搭理她，可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不悦。
“你好，我叫风南莺，”女孩温和地笑了笑，“我们之前在学宫见过的。你应该就是凝烟小姐吧，不愧是洛水仙尊的女儿，你长得可真好看。”
此言一出，让洛水凝烟对她的评价更低了。
这个风南莺一定不知道，之前有弟子夸她眉眼酷肖洛水仙尊，俊美秀目，风流蕴藉，最后被她一把掌扇在墙上的事。
哼，以貌取人，目光短浅，洛水凝烟又在心中点评。
恰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来，洛水凝烟赶紧回头，却发现她已经错过了时机，堪堪显露出原貌的人间，正好被这阵风吹来的云层挡住了。
她眼中只剩下一片云雾缭绕。
该死，亏她等了这么久，洛水凝烟满心愤恨，朝着风南莺撒气：
“你哪来那么多话？”
“啊？”
“啊，什么啊，”洛水凝烟怒道，“你要是想修炼，就赶紧闭上嘴，安安分分修炼！”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很吵知不知道啊，像你这样修炼还分心的，再修上个几百年也没用！”
只说了两句话就被断定为“吵”的风南莺默默闭上了嘴巴。
洛水凝烟背对着她坐下，人间的四时之风无处不在，可天界不一样，这里灵气充沛，但空气流动却很平缓，云层又厚又重，她有时甚至要等上好几个时辰才能看见月光下照耀的人间。
洛水凝烟枯坐了好一会，依旧等不到云散，气愤地想到，都怪这个不速之客，今夜估计是看不成了。
她理了理衣摆，站起身来正打算离开，身旁却有人叫住她。
“凝烟。”
洛水凝烟皱眉：“你叫我什么？”
风南莺面露赧然：“我以为是我方才的称呼冒犯到了你，所以你才生气。可是，我又不太好意思直呼全名。”
原来风南莺是认为“小姐”二字用词不当，她想得不算错，也不算对，因为大多数人都会叫她凝烟少主。
洛水仙尊将她从人间带回来之后，就宣布择定她为洛水氏下一任掌权人，“少主”之称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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