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骆知舟,只是时冕计划中一个短暂的插曲。
不过托他的福,通行证顺利到手,没再生出什么波折。
从交易行出来时,已不见骆知舟的身影,大概率是回家了。一个孱弱无力的少年,带着五百灵晶的“巨款”,的确不宜在外面久呆。
时冕不知道他的建议对方究竟听下去多少,不过,他也没那么在意就是了。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无论代价是什么。
……他也一样。
快步穿过明亮的街道,甩开身后一溜串跟踪的小尾巴,时冕在某处墙根的阴影后站定,摘下面具贴身收好,从怀里摸出一张四四方方的铁片。
通体漆黑,薄薄的,约有巴掌大小,边缘打磨圆润,并不会割伤皮肤。
乍一看去,简直像张名片,正反两面都印刻着代表中央联盟的四象标志。
这就是通行证,进塔不可或缺的道具。
只要破坏它,便会形成一扇通往塔内的门。
再次清点了遍随身物品,确定没有遗漏后,时冕毫不犹豫,“咔嚓”一下掰断铁片。
空间活物般扭曲拉伸,四周景象犹如融化的油彩,在眼前滴落出大片空洞。
视野骤然被强盛的白光覆盖,一阵晕眩过去,耳边嗡嗡地嘈杂起来。
“万木丛林新摘的灵草灵果,需要从速,过时不候!”
“五阶治疗师,本源属性【清毒】,今日特惠五千灵晶一次!”
“铁心战队招募临时队员前往断脊山脉,不缺奶不缺盾,四阶以上实力过关即可!”
“……”
模糊的喧嚣仿佛隔了层水波,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时冕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诡谲光景。
他正站在一个足有百米宽的巨大隧道入口处,前方是明亮的广场,身后是无底的黑暗。
不断有人在隧道中刷出,走向广场;也不断有人从广场走进隧道,消失在黑暗深处。
往外眺望,首先瞧见半空中明晃晃的两轮太阳。
天边没有云彩,也不像地球的天一般澄蓝,流动着朦朦白雾,却奇异的不会影响视野。下方,整片广场菜市场般挤满人头,唯独最中央的那块地方空了出来,长着一圈赤红色的枯树,没有叶子,枝杈肆意向外伸展。
从这个角度看去,雪白的天、赤红的树、俯瞰大地的太阳,如同眼白、血丝、瞳仁,组成了一只完整的眼睛。
抬起头,就仿佛在和未可名状的重瞳怪物对视,有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感。
这是在地球上绝不可能看到的迥异风景,即便首次进塔的人,也能很快意识到自己已不在原本的世界。
时冕的目光凝固在那片张牙舞爪的血色枯树上,眼眸恍惚一沉。
这一幕可真是刻骨的熟悉。
好像是数天前,又好像就是昨天,他也这样站在隧道里,看着如出一辙的光景。风尘仆仆,浑身浴血,执拗地想要个答案。
整片广场鸦雀无声,死寂得可怕。
遴选失败后,塔随时都有可能崩塌,但他仍然义无反顾地走出隧道,朝那片树林走去。
拨开枯枝,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那道身影。
——路斐尔。
这个名字就像擦过记忆的火星,一下点燃了掩埋在时冕心底的种种疮痍。
银曜基地崩塌的景象又一次在眼前回放,军团里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接连惨死。有些死不瞑目,有些连尸首都没能留下,被怪物撕碎、吞吃,化作满地的骨头渣滓和内脏碎块。他们为了掩护基地的老弱妇孺逃走,悍不畏死地冲进怪海,用血肉涂遍每一寸墙壁,就像被碾死的蚂蚁。
视线逐渐模糊,哀嚎声萦绕不去,人间宛若修罗地狱。
厮杀到麻木,甚至开始分不清,温热的触觉,是怪物的血?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一想到身上沾染的污垢,曾是某个可能认识的、活生生的人,他就忍不住作呕。可数天水米未进,呕也呕不出东西来,胃里空空荡荡绞成一团。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痛苦到极致,生理上也会随之抽搐。
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独独他活着?是什么支撑着他活着?
他不断地质问自己,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找到路斐尔。
那个骗子,从犯,叛徒,罪魁祸首。
那可能是他一辈子产生过最浓烈的感情,最鲜明的恨意,日思夜想,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想象等找到了人,他该说什么、做什么,怎么报复他、羞辱他、折磨他,好让他尝尝和自己一样的痛苦?他靠这种残忍的想象挣扎着活了下来。
可当他真的找到路斐尔,他却……
时冕不再往下想了,否则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克制住自己。
强烈的杀意和破坏欲在胸口不断膨胀,一时间,他不敢轻举妄动,整个人僵在隧道中,任由周围人流来来往往,奇怪地投以打量,脊背绷直如上紧的弓弦。
兜帽垂落的阴影遮住大半张面孔,也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个被塔内风景惊呆的菜鸟。
垂落的双手轻轻颤抖,然后缓慢地攥紧,松开,再攥紧,重复数次,终于找回了冷静。
时冕深吸口气,捂住脸,用黑暗让沸腾的情绪点滴冷却。
今生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他回到了过去,更改了志愿,带歪了宋睿,还遇见了穷困潦倒的骆知舟。
现在他来到塔里,距离灵核果又更近一步。
快了,就快了。
重生以来,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了前往路斐尔身边。为了趁对方尚且弱小时,将背叛和灾祸扼杀在摇篮里。
卑不卑鄙,时冕不在乎。
他的父母是怎么死的,银曜基地里关照着他长大的人们是怎么死的,跟在他身后的队友是怎么死的,宋睿是怎么死的……他自己又是怎么死的。
联盟的人间炼狱有多触目惊心,地球的下场有多悲惨,孤注一掷的信任和引以为傲的判断力被碾碎有多痛苦多可笑。
桩桩件件他都记得很清楚。
心头一哂,时冕收拢掌心,指尖掐出的痛觉十分微弱,却足够令他引以为戒。
不着急。
仇怨不会因为事情还没发生就消弭。
这辈子,一个一个来,他绝对会清算个干净。
前方是初始地图【中心广场】,塔中唯一一处没有怪物栖息的地方。
进塔出塔都得从这边经过,因此许多人会在附近休整、疗伤、摆摊、招募队友——在塔中,以战队为单位的合作可以大大降低伤亡,提高探索和杀怪的效率。
虽然总被说个性张狂,但不该张狂时,时冕其实相当缜密。
他很有自知之明,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矣在塔中独行。因此,他必须找一支靠谱的战队,成为临时队员或者花钱雇佣,一同前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断脊山脉】。
前世路明昇的事迹传出后,不知多少人悔青了肠子。
尤其是发现石珠的那个公会,比起双灵核的价值,他们卖来的钱根本不值一提,个中落差,叫人怎么甘心?
怀抱着“说不定还有第二枚灵核果”的侥幸,他们又三番五次前往当初的遗迹搜寻。
会这么想的人当然不在少数,暗地里有许多双眼睛牢牢盯着他们,很快,遗迹的位置便暴露出去,不再是秘密——
断脊山脉最东侧的断崖下,大概四五十米深的地方,有一处被山藤掩映的洞窟,遗迹就坐落在洞窟最深处。
那就是时冕此次进塔的最终目的地。
灵核果,他势在必得。
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时冕拽低兜帽,和身旁许许多多的冒险者一样朝前走去。
穿过隧道,犹如穿过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声色触味豁然开朗,广场上乱七八糟的吆喝声一下子变得十分清晰。
但比那更清晰的,是心脏鼓动的声响。
“嗵”。
奇怪,怎么回事。
“扑嗵!”
……胸口好热?
“扑嗵——扑嗵——!”
时冕眉心拧紧,难受地攥住前襟。
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血管中湍急奔流,从胸膛到脖颈,炽热得像有把火在烧。
他的理智仿佛也在这种毫无理由的灼热中燃烧起来,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四肢不受控制地开始行动。
他在人群中不断地前行……前行。
危险的预兆越来越强烈,直觉疯狂示警。
时冕咬了咬牙,努力挣扎出一线清明,以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住继续往前走的冲动,抬眼扫视一圈,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竟已踏入那片无人靠近的赤红枯林。
视网膜中倒映出一片凄厉血色。
那是血湖。
它静静躺在面前,被密密麻麻的枯木众星捧月般围拢,浓稠而邪恶,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无风,湖面却不停翻滚着波浪。从湖心往外泛起不间断的涟漪,涟漪的频率和他的心跳逐渐重叠,如同那儿也长了一颗跳动的心脏。
“嗵!”
“嗵嗵!”
就在二者完全一致的瞬间,时冕突然感到湖心传来一股无可抵御的吸引力。
就好像……他的身体也是湖的一部分,他的归宿就在那里。
时冕出神地凝望着血湖,不由自主朝它迈步,靴跟踩折地面上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
他猛然惊醒!
半只脚已伸出地面,距离落入湖中仅一步之遥。
冷汗一瞬爬满了时冕的脊背,他的胸口急剧起伏,瞳孔紧缩,因止步太仓促,身体不听使唤地跌倒在地。好在他反应很快地撑了一下地面,这才没有滚下去。
掌心被刚刚踩断的木刺划破,疼痛直直刺入脑海,反而让时冕有了喘息的余地。
谁都知道,中心广场没有危险,除了这汪血湖。
它不会主动攻击任何人,只默默流淌着,滋养周围的枯木,却比塔里的怪物更可怕。
怪物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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