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决定离开到真正出发,周岐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这一晚上,他没收拾行李,只专注在院子里忙活着:忙活着把院子里的一大片儿砖头翘起来,铺上一层从地里背回来的土再种上他傍晚时从路旁和邻居家搜罗来的各式各样的花籽;忙着想办法在放着杂物的屋子里找出能用的东西将院子里孤独地矗立着、难逃风吹日晒的秋千保护起来。

经过一夜的努力,在天色彻底亮起来之前,院子里新铺上的土已经被人理得松松软软、每一个角落都浇过了水、种满了花籽,那架孤独的秋千也有了属于它的专属保护壳。

周岐这才满意笑了,抬手擦了擦脸上如雨般滴落的汗珠,毫无顾忌地呈“大”字形躺到了地上,喘着气,望着天,静候自己的体力慢慢恢复。

他躺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这才从地上起来,换了衣服,去厨房简单做了一碗面,吃完饭后快速收拾好了厨房,也顺带最后检查了一遍院子里其他地方,确认一切都已经没问题后,他背上了自己一早就收拾好的一个黑色背包,走出院子,锁上了门。

周岐去了夏天家里,到时,杨秋月正在屋门口扫地,他走近,喊一声:“杨姐。”

杨秋月立马撂下手里的扫把,笑问他吃饭了么,没吃的话就在这儿一起吃点。

周岐弯唇,“我已经吃过了,谢谢杨姐。”

说话时杨秋月留意到了他的黑色背包,便顺带问了一嘴:“是要出门啦?”

在杨秋月的印象里,周岐好似很少出门,总待在村里,所以她这一问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曾想,周岐真点了头:“对,是要出去一阵子。”

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问其他的,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过来:“杨姐,能麻烦您帮我保管下钥匙吗?您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就行,别的都不用管。我怕我带走了钥匙,以后任喜来的时候万一我还没回来,她进不去门。”

“这……钥匙也不大,你要不还是带着吧,你给我我拿着也不安心呀!”杨秋月看了看他的黑色背包,心想包不大,行李不多,大概只去几天就回来,就算任喜真要来,那来的时候周岐肯定也回来了,用不上专门把钥匙给她,所以连忙摆手。

可对上周岐坚持的目光,她只能接过钥匙,把钥匙装进兜里:“那任喜没说她什么时候来呀?有个准确时间的话我也好接她。”

周岐垂眸,“我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她想不想来,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

他只是怕,怕万一某天她突然来了,如果想进院子再看一眼,却连个钥匙都没有,所以便想着提前将钥匙留给杨姐;他只是怕,怕万一她来了进到了院子里,看到的是杂草丛生荒凉不堪的院子、落败的秋千,她会觉得凄凉。所以他将院子里大部分地方都种满了花,也将秋千保护了起来。

她想不想来、会不会来不重要,周岐只是希望,万一哪天她来了,看到的是一个令她觉得开心、生机勃勃的小院。

没想到周岐一问三不知,杨秋月一愣,“那……那万一哪天她来了,你还没回来,我给钥匙的时候要跟她说什么吗?”

他重新抬眸看她,弯唇,摇头,“什么也不用说,她来了你把钥匙给她就行,要是……要是她一直不来,那就麻烦杨姐你继续帮我保管一下钥匙了。”

这下,杨秋月感觉到不对劲了,于是她忙看向周岐:“那你呢?你这趟出去要忙什么呀?大概得多久呀?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你的地方?有就千万别跟我们客气!”

还没来得及听到他的回答,正在屋里逗猫的夏天和东东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周岐在门口后旋风似的冲过来将他围住,叽叽喳喳吵着要带周岐去看猫。

杨秋月被两个孩子挤到了一边去,再想问,三人已经走到屋子里去了。

她只得摸了摸口袋的钥匙,叹气。

夏天用大纸盒子和衣服给小猫做了一个简易的窝,两只小猫就和大猫一起乖乖躺在窝里,偶尔在窝附近活动。

周岐被两个孩子带着蹲在了窝旁,又被他们一人塞了一只猫塞进了怀里,两个孩子眼巴巴等着他摸猫,他便轻轻用手抚着小猫的背。

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轻轻将猫放回了窝里,而后揉揉两个小孩子的脑袋:“小猫困了,让小猫和猫妈妈一起睡一会吧。”

“好呀好呀,那周岐叔叔你陪我们玩好不好?”夏天拉着他的手撒娇。

“今天不行,今天我要去别的地方了,等下次我回来再陪你们玩好不好?”

别看两个孩子年龄不大,却能听懂话,于是在周岐刚说完后,夏天和东东就一人抱住了他的一条腿,仰头看他:“周岐叔叔你去哪儿呀?去干嘛?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他被问得愣住,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等小孩子不耐地抱住他的腿晃晃后,周岐低头,摸摸他们的脑袋,“我也不知道。”

小孩子以为他骗他们,生了气,周岐蹲下来,耐心哄了好久,才将两个小家伙哄好,然后被他们一人拉着一只手,开开心心送到了大门口。

“周岐叔叔,你回来一定要记得给我们带好吃的和玩具嗷!”

周岐笑着点头,在两个孩子的目送下往外走。

脚刚跨过门槛,头顶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周岐闻声抬头,抬头的那一瞬间还没看清喜鹊,先被十点钟的阳光晃到了眼,顺着耀眼的光芒看去,他看到了高高悬挂在天上散发着耀眼光芒和炽热温度的一轮金色太阳。

“太阳,大太阳。”

他兀自念着,忽然弯了弯唇。

那一瞬间,周岐想,他想追太阳。

-

关于究竟要去哪个地方,周岐并不知道。但那天她离开的时候,是向西出发的,于是他也选择一路西行,不看地图,不看地名。走哪儿算哪儿。

他的资金不多,所以他选择最便宜的出行方式:大巴,公交,徒步;选择最便宜的居住方式:帐篷;选择最简单的饮食:能吃饱就好。

偶尔运气好的时候,他会遇见很多热心的人,他们会载他一程,会邀请他回家住,会分给他食物和水……

大家都很好,只是周岐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们的馈赠,而且,相比于接受他们的东西,他更喜欢和他们聊天——来自不同地方的人有着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生活态度,不同的见识和知识储备,和他们聊天,会让他受益匪浅,会让他真正知道,世界之大,何其辽阔,无奇不有。

九月初六那天,周岐一路辗转,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县城。

他去小卖铺买水的时候,老板告诉他,他们这小县城叫烟云县。

“烟云县?很好听的名字。”他夸道。

老板是本地人,便自豪地告诉他:“那当然。不过我们县本来不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县里有一座特别有名的山,凡是来到这儿爬过那山的人都说当自己站在山顶俯瞰地面的时候,便只觉山河壮美,与其相比所有的一切都如同过眼云烟,不值得一提。说的人多了,人传人,那山就有了名字——烟云山,我们县嘛,也改了名,叫烟云县咯。”

过眼云烟么?

周岐来了兴趣,问了老板那山的具体位置,带着自己的包和帐篷毅然出发。

烟云山所处的地方在县城内一个很偏僻的角落,当地政府为了保护烟云山,保护周围的自然环境,并未在周围设立许多商业化的摊贩。只修了路,确保能从山脚下沿着台阶一路登到山顶,然后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互助站,卖水卖食物卖必须用品。

山上的人也很少,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游客。

周岐坐公交到的烟云山脚,路上耗时较长,到时已经到了傍晚。但好在烟云山晚上也可以爬,所以他没什么顾忌便继续出发。

只是天公不作美,他还没走出多远,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不大,穿上雨衣就可以,听司机说上面还有互助站可以避雨,所以他选择了趁着雨小的时候继续赶路。

谁曾想烟云上比他想的要高的多得多,也比他想的要难爬的多。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从小雨变成了暴雨,仅有的一副雨衣压根遮不住什么,周岐越发加快了速度,想快点走到互助站,但他淋雨走了很久,互助站还距他很远。

周岐想,他注定逃不过这场暴雨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狗叫声,循声看去,也隐隐看到了光亮,着意味着有人,眼看着雨还有变得更大的趋势,他毫不犹豫循着声音和光亮走。

周岐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看到了房子,坐落在山里的房子,不止一个。

有的房子的窗户黑漆漆一片,有的却还亮着灯,他抬脚便往亮着灯的屋子那个方向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许久才有人开门,门打开,是一个佝偻着腰,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撑着一把旧伞,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老婆婆身侧有一只小狗,此刻正呲牙冲他叫。

“婆婆您好,打扰您了。我是来爬山的,但突然遇上了暴雨,能不能暂时先在您家避避雨?等雨小了我立马就走。”周岐在小狗的叫声中试探问着,也做了老人家不会答应的预想,毕竟他只是一个深更半夜前来敲门的陌生人。

哪儿知婆婆欣然点头,拍了拍小狗的背,示意它别叫了,然后对他说,“进来吧,下着雨爬山危险得很,我老婆子一个人住,你想避多久避多久,不用着急赶路,待久了正好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谢谢婆婆,麻烦您了。”

老人家摆手,把手电给他,自己在前方撑着伞,盖住她和小狗头顶上的雨,示意他跟自己走。

周岐跟着老人家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不大,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一个架在炉子上的大铁锅,还有一点七零八碎的小东西。

婆婆让他找个地方坐下,自己去一个柜子前摸索,而后颤颤巍巍地拿着什么走了过来。

“饿了吧?我老婆子只剩下了一点方便面,你凑合吃点,吃饱了也暖和。”婆婆拿过来一双筷子,一包方便面,一个缺了一角的瓷碗,递过来。

周岐忙道不用,婆婆却坚持,他便接了过来,然后在一个红色的热水瓶里倒了热水,泡上了面。

面泡好,周岐坐在一旁慢慢吃,婆婆也颤巍巍拿了凳子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小狗便乖巧趴在婆婆身边。

她问他是哪儿的人,问他多大,问他过来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怎么想着一个人在暴雨天爬山……

周岐温声解释着。

他也问老人家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住在这儿方便不方便,村里人多么。

聊天的过程中,周岐知道了婆婆从小就这儿,现如今家里人都死完了,家里只剩她和一只小狗,小狗还是她在附近捡回来的。村里其他人早搬走了,房子都倒了,现在只剩下了几个房子,住着几个和她差不多的老头老太太。吃的么,有什么吃什么。

她淡笑着说着,好似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周岐看着老人家花白的头发,黑瘦佝偻的身形,却无名多了一抹心酸。

吃完泡面,他用桶里的水洗了碗,洗好后老人家还在地上坐着,周岐便道:“婆婆,您去睡觉吧,不用管我,我在这儿坐一会儿等雨停就好了。”

“好,那我老婆子去睡觉了,你安心待着,不用着急走。”她说完抱着小狗上了床,把小狗搂在怀里,安静睡去。

周岐就安静坐在简陋的屋子里,偶尔垂眸不知想些什么,偶尔又仔细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等候暴雨止住。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雨声停了,周岐将自己包里剩下的一点面包掏出来,放在了板凳上,而后悄声往外走。

本意是不想打扰婆婆休息,哪儿知他刚走出门,婆婆的脚步声就紧跟着响起,他回头,见婆婆拿着他留下的面包,急急追了过来。

她让他带走在路上吃,说自己用不到。

周岐坚持,然后快步离开,婆婆便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

走出好一段距离,周岐回头看,婆婆还在,也还看着他。看到他回头,婆婆冲他摆手:“一路平安,心想事成。”

他冲着婆婆笑,而后转身离开。

离开后周岐没继续爬山了,因为,他已经见识过更高的山了,一座孤独但又勇敢、无所畏惧的山。

他继续向西出发,继续追他的太阳。

十月十九,周岐和几个在路上结识的朋友一起抵达了一个少数民族居住地,到地方后,大家目的不一致,便在此分道扬镳。

周岐来这儿全凭缘分,是以并没有固定要去的地方。分开后,他就背着自己的行李随意挑了一个方向继续出发。

他走了很久,还在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家,于是便打算找一个平坦的地方搭上帐篷,歇一歇。

途径一个公交站牌,他尚在考虑是要在这儿搭帐篷还是坐公交继续出发,突然听到了微弱的叫声。

听起来,是小猫,一声接一声叫着,叫声里充满了惶恐。

他循声找过去,在站牌后看到了一个纸箱,越走进纸箱,小猫微弱的叫声便越明显。

周岐没有犹豫就打开了纸箱,箱子里确实有一只小猫,一只警惕却又无助的小黑猫。

此外,箱子里还有一些小猫用的东西,猫砂、猫粮。

小猫干干净净,看起来不像流浪猫,再者还有专门的猫砂猫盆,它的主人应该对它很好。

至于它为什么在这儿,周岐不知道。

他用手摸了摸小猫,小猫蹭蹭他的手,格外乖巧。于是周岐没继续纠结是搭帐篷还是离开了,他就蹲在这儿,守着猫,等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仿佛马上就会下暴雨,猫的主人却还没开。

恰巧这时又来了一趟公交车,周岐想了想,决定把猫带走,免得它淋雨。但他在公交车站牌下贴了一张写着自己联系方式的纸条,希望男主人找回来的时候没看到猫联系他。

只是,周岐坐公交到镇上停了三天,也始终没有接到任何找猫的电话。

他叹一口气,摸了摸什么都不知道只轻轻蹭着他的小猫,轻声问:“以后,就叫你……菠萝好不好?”

不知道小猫听没听懂,总归它喵了一声。

周岐笑了。

今天以后,他就是有猫的人了。

从盛夏到秋天,又从秋天到冬天、到新年,小半年的时间里周岐不是在路上就是在路上,开始只有他一个人,他怎么苦都不怕,后来有了菠萝,他总怕菠萝跟着他吃苦。

除夕这天,周岐带着菠萝走到了一个小镇,镇上雪特别大,怕把菠萝冻感冒,他在镇上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

老板邀请他一起吃年夜饭,他不愿打扰他们一家团圆,便借口说自己困了,假装在睡觉,从而留在屋子里。

菠萝好似有点无聊,他便从包里拿出买给菠萝的好吃的,哄它。

到了晚上,镇上的鞭炮一声接着一声,从宾馆的玻璃还能看到夜空中炸成一团的彩色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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