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为什么?”
“我寻访了乡里县衙,所有人都说,王老爷是个好人,王老爷是个善人,难道我错了吗?难道我不该杀他?”
一条乡间小路上,杨玉环和郝美丽并肩而行。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她叫刘小丫,刘小丫有些惊恐的骑在马上,跟在前面两个步行的女人后面,往自己家的方向而去。
杨玉环在送刘小丫回去的路上,郝美丽来了。
“玉环,你做得对。”
“有些人太苦了,苦到不知道自己在受苦,他们有腿,却出不了远门,他们有眼睛,却看不到真相,他们有嘴,却不能为自己说话,他们以为全天下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苦日子,这种巨大的苦痛中偶尔有一点甜,便心满意足感激涕零了。”说完,郝美丽看了一眼刘小丫。
“可是,玉环,这是不对的。”
“妈妈,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难道都错了吗?”
“向来如此,便对吗?”
“我所在的世界,每个人都能有饭吃、有书读,可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可以去创作自己的事业,可以用自己的想法去过一生,但它并非天生存在的,它是无数人前赴后继,用鲜血和生命去打破枷锁、争取权利,才艰难建立起的社会。”
“妈妈,那是仙界吗?”
“玉环,它也是人间,只不过是一代代人努力反抗压迫剥削,很多很多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后,才争得的善果,才有我们的今天。”
“妈妈,这需要经过多久的努力?”
“时时刻刻,永不停息。”
“没有彻底结束的时候吗?”
“压迫永远不会彻底消失,掉以轻心就会坠入深渊,新得轮回或许已经在等着,但我们要为了所有百姓而战,让更多人获得幸福生活而努力。”
“就算这一路上有太多太多曲折艰难?”
“义无反顾,在所不惜。”
“妈妈,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
“妈妈,我要怎么做?”
“玉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并没有改朝换代建立国家进行改革的经验,但我那个时代有很多先驱,他们做了很伟大的事业,他们让万万人获得了幸福,或许我可以给你讲讲他们的故事……”
……
等走完这条路时,郝美丽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杨玉环回头看,身后所有人都在看着她,而她,只有自己。杨玉环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不知怎么得,她轻轻摸了摸妈妈留下的那把小手枪。
半个时辰后。
杨玉环一行人,沿着村道进了刘家庄。
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挤在一处,院子里堆着柴禾,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正佝偻着背劈柴,听见马蹄和脚步声,抬头一看,见一群甲胄鲜明的军士拥着一位气度不凡的女子进来。
他手里的柴刀“哐当”掉在地上。
“军爷……”刘父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头磕在泥地里,“小的安分守己,从没做过坏事啊……”
他身后的破木门里,钻出来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约莫八九岁,看见这阵仗,吓得呆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杨玉环示意士卒停下,自己走上前几步,达奚瑜紧随身侧,她看着地上簌簌发抖的汉子,又看了看马上低着头的刘小丫,开口道:“你是刘小丫的父亲?”
“是,是……”刘父不敢抬头。
“你女儿,我们送回来了。”
刘父这才敢微微抬起一点视线,瞥向马上,当他看清女儿明显隆起的腹部时,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杨玉环等了他片刻,问:“你还愿意养她吗?”
刘父浑身一抖,像是终于被这句话刺醒,他看了看这队人马,以头抢地,砰砰作响,带着哭腔:“愿意!愿意!军爷和贵人送回来的,小的小的怎么会不愿意!小丫是小的亲闺女……”
他说得又快又急,仿佛慢一点就会大祸临头。
自始至终,他没敢再看女儿一眼。
杨玉环沉默地看着他磕头,直到他额头沾满泥土,才偏头对薛荣示意,薛荣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银钱,走过去,放在刘父面前的泥地上。
刘父的磕头停住了,怔怔地看着那袋钱。
杨玉环不再多说,转身,走向院外,达奚瑜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单薄颤抖的背影,轻叹一声,也跟了上去,士卒们牵着马调转方向,马蹄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
院子里,只剩下一家几口,和地上那袋钱。
过了许久,等彻底没了声响,刘母才从屋里踉跄着扑出来,一把抱住女儿,嚎啕大哭:“我的丫啊!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啊!”
刘小丫被她抱着,身子僵着,眼泪往下淌。
刘父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没去管妻女的痛哭,他先走到院门边,小心地探头往外张望,确认那些兵马真的走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又坐倒在地,他扶着土墙稳住身子,目光落回地上那袋钱上。
他走过去,捡起钱袋,掂了掂,分量不轻,他急忙将钱袋塞进怀里,紧紧捂住。然后,他才看向被妻子抱着的女儿,目光落在她那个无法遮掩的肚子上,这肚子,这肚子!
他冲过去,一把将妻子扯开,指着刘小丫的肚子:“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孽障!”
刘母被推得一个趔趄,又扑回来护住女儿,哭道:“她也是被害的!她也不想的!你怪她做什么!”
“我不想怪她!”刘父原地转了两圈,心里发急,“可这孽障留得住吗?啊?留得住吗!村里人看见了怎么想?”
“唾沫星子能淹死我们全家,以后你儿子怎么说亲?我这老脸往哪搁?!这家里还能有活路吗?”
“你怎么还要回来呢?丫,你不该回来啊!丫!”
他说完,心里发了狠,开始在地上搜寻,先是看见刚才掉落的柴刀,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来,又觉得不妥,立刻扔掉柴刀,从墙角抱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转身就朝女儿冲去。
“不能留!这东西绝对不能留!”
“砸了它!砸干净!”
“你疯了!”刘母死命拦住他,哭喊着,“你这是要她的命啊!砸下去,小丫还能活吗!”
“留着就能活了?带着这么个东西,她在这村里活得下去?我们全家活得下去?还不如,还不如……”
“你不许砸她,我绝不许你砸她!”刘母哭喊着,挡在刘父面前,她枯黄干瘦的身躯站在女儿面前。
刘父举着石头,手臂颤抖,终究没砸下去,只是绝望地重复:“活不下去的,都活不下去的……”
就在这时,那扇破旧的木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光线涌进来,映出门口站着的人。
刘父举着石头的手僵在半空,刘母的哭声戛然而止,刘小丫抬起泪眼,看见去而复返的杨玉环静静地立在门口,达奚瑜站在她身侧。
杨玉环的视线扫过刘父手中的石头,落在他惊恐的脸上,开口:“你要杀了她?”
刘父手里的石头“咚”地掉在地上。他腿一软,再次跪倒,这次是面向门口,哭得撕心裂肺:“贵人!大人!小的怎么舍得杀自己的亲骨肉啊!”
“小的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啊!她带着这个,在这里,真的活不成啊!唾沫星子……族老……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杨玉环等他哭喊完,点了点头。
“那我带走她,”她看向刘父,“你可愿意?”
刘父的哭声噎在喉咙里,他愣愣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鼻涕眼泪,似乎没反应过来,足足过了好几息,他才连声道:“愿意!愿意!谢贵人恩典!谢贵人大恩大德!”
杨玉环不再看他,转向刘小丫。
“刘小丫,”她叫她的名字,“你愿意跟我走吗?”
刘小丫呆呆地看着她,又看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父亲,再看向重新抱着自己哭泣的母亲,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刘母搂着女儿,哭了许久,终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着杨玉环,哽咽着,拼命点点头:“大人,她愿意的!您带她走吧,求您给她一条活路,求您了……”
杨玉环颔首。
达奚瑜走上前,揽住她瘦削发抖的肩膀,带着她,一步步走出这个院子。再次离开刘家庄时,刘小丫依旧骑在马上。她抱着马脖子,脸埋在马鬃里,肩膀一耸一耸,呜咽声断断续续。
走出村口不远,后面传来呼喊。
“小丫!小丫!”
“小丫!小丫啊……”
刘母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手里攥着一个粗布小包袱,她头发凌乱,面上泪痕未消,跑到马边,踮起脚,把包袱塞进女儿怀里,又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硬塞到女儿手中。
她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以后你只能自己活下去了,小丫,娘没用,我的丫啊,你受苦了,娘对不起你……”
刘小丫握着那两枚带着母亲体温的铜钱,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用力点着头:“娘……娘……”
达奚瑜在一旁静静看着,目光扫过刘母,看了看杨玉环,迟疑片刻,终是不忍,轻声问:“大娘,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同走?”
刘母的哭声停了一瞬,她抬头,先是看了看女儿,再看了看女儿的肚子,然后看了看杨玉环一行人,最后回头望了望村庄的方向,那里有她破败的家。
她脸上闪过挣扎,嘴唇翕动了很久,抓着女儿的手松松紧紧,最终,她松开了女儿的手,后退两步,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不了,我得回去,家里还有我儿子,我还得干活,我……”
这样说完,她转身,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再也没有回头,也没再看小丫,刘小丫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泪未止住,泪眼朦胧间,母亲的背影渐渐不见了。
刘母一脚深一脚浅得往回走,她肚子里没东西,又大哭了一场,头昏的厉害,脑子里很乱,她不够聪明,她说不出自己怎么了,她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痛的厉害,比生孩子还痛。
她一边想着女儿的肚子,一边又想着家里的一切,嘴里念念叨叨的,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老天爷听,她说着:“小丫跟了大官人,小丫有活路了……”
她又说:“小丫肯定能活下来,小丫还小……”
她最后说:“我老了,不中用了,不能拖累小丫,万一大官人不欢喜,小丫就活不了……”
她走得又急,又快,生怕那些大人后悔,再把小丫撇下,她不敢回头看,她很后悔没多给小丫一点东西,可没法子了,她没别的东西,这个家里所有东西都不是她的,她什么都给不了小丫,包裹里也只能卷一些破布,塞两件小丫的旧衣,真没法子了,没法子了了,只求大官人心善,让小丫吃饱穿暖。
小丫生孩子怎么办?她不知道,小丫有没有一碗红糖水喝?她也不知道。小丫啊,娘没办法给你熬糖水了。
那两文钱,还是她偷来的,回去后肯定会挨打。
小丫,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小丫,娘没办法。
刘母就这样走进了村庄。
而她的女儿,刘小丫离开了这个村庄。
这条土路上,留下了这对母女许多泪。
*
回到兴始县王宅,天色已近黄昏。
杨玉环让人将王老爷的五个儿子押了上来,几人被反绑双手,衣衫凌乱,脸上带着惊惶,却仍强撑着几分倨傲,尤其是为首那个王家嫡长子,即便跪着,背脊也挺得笔直。
杨玉环坐在堂上,看着他们,开门见山:“你们爹得罪了我,我杀了他天经地义,既然他是琅琊王氏的子孙,现在派人回王家族里报信,得罪我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你们王家得给我赔礼道歉。”
堂下一片死寂。
几个儿子脸上血色尽失。
杨玉环的目光掠过他们,继续道:“而且,你们这几个人也是王家的子弟,若想活命,让王家出五万两银子,银子到了,我就饶你们一命,如果不出……”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未尽之意。
王家嫡长子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愤怒,很是不服,脱口而出:“不知家父究竟如何开罪了贵人,竟招致如此……”
“唰!”
他话未说完,立于杨玉环身侧的薛荣拔刀,厉声喝道:“有你问话的份?想死?”
薛荣的杀意扑面而来,王家嫡长子剩下的话全堵在喉咙里,他脸色变得煞白,额角渗出冷汗,终于闭上了嘴。
一旁跪着的王家嫡次子见状,以头触地,急声道:“贵人息怒!家兄莽撞,绝非有意顶撞!原是我等不知家父竟冲撞了贵人,是家父死有余辜,死有余辜!我王氏家中也略有薄财,若能赎罪,但凭贵人取用……”
杨玉环闻言,轻轻笑了一下。
“我杀了你爹。”
“你们王家的财产,现在是我的。”
“你打算,拿我的钱,来赎你们几个的命?”
王家嫡次子浑身剧震,脸上的恭顺化为一片茫然,他张着嘴,彻底愣住了,王家另外几个儿子也呆住了,愣愣地看着堂上的女子,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叫杀了我爹我家的财产都是你的了?
什么叫我们要花银子再买一次我们的命?
他们几个不是没见过强盗土匪贪官,但杨玉环这种说辞还真是第一次听见,王家嫡长子神色扭曲,似乎想争辩什么,又因为惧怕薛荣硬生生忍住。
嫡次子蠕动着嘴唇,最终苍白着脸,挤出一句:“娘娘,五万两并非小数目,一时恐怕难以筹措,能否请贵人宽宥时日,或酌减些许?”
杨玉环看着他们,脸上那点笑意慢慢敛去,道:“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现在就去写信,拿不出钱来我会先杀了你们,再亲自去你们琅琊王氏的祖宅去要。”
她目光扫过堂下五张惨白如纸的脸,他们怕了。
昨天不怕,今天怕了,真是奇妙。
“听明白了吗?”
“少爷们。”
*
兴始县距琅琊,快马加鞭,也有几日路程。
那封沾染着兴始县墨迹的信,被王氏仆役用上好的锦缎妥帖包了,一层层递进琅琊祖宅的深院,穿过影壁、回廊、花厅,最后呈到族长王崇基手中时。
王崇基正在书房赏玩新得的一幅前朝古画,他年逾六旬,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穿着家常的沉香色直裰,手指缓缓抚过细腻的绢本,听见动静,眼皮也未抬。
“族长,兴始县急信。”老管家躬身,将信双手奉上。
“兴始?”王崇基这才略略侧首,接过,不急着拆,先问,“哪一房的?”
“回族长,是七房守业公那一支的,出五服的庶脉,叫王仁厚,在兴始县有些田产。”管家对族中枝叶了如指掌,答得飞快。
“哦。”王崇基淡淡应了一声,似是想起有这么个不起眼的远亲,他这才拆开锦缎,取出信纸,展开。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王崇基读得很慢,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读罢,他将信纸轻轻合拢,放在一旁紫檀木书案上,端起早已温凉的雨前龙井,抿了一口。
“人都来了?”他问,声音很平稳。
“几位族老已在偏厅等候。”
偏厅内,四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分坐左右,见王崇基进来,略一颔首,下人悄无声息地退下,掩好门。
王崇基在上首坐了,将信递给右手边首位的老者。
“都看看吧。”
信在四人手中传阅一圈,厅内气氛渐沉。
“王仁厚……”看过信的老者放下信纸,眉头微蹙,“我记得,是个还算懂事的,每年份例从不曾短缺,在地方上也有些名声。怎么惹上了这位?”
“岂止是惹上,”另一位面容严肃的老者接口,手指点了点信纸,“是杀了,连个囫囵缘由都没有,只说是得罪了她,如今还要五万两银子赎他那五个儿子。”
“仙女娘娘……”第三人喃喃,脸上露出深思之色,“这位可是真真正正从天而降,杀了安禄山,又弑了君的主。前些时日不是才离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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