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的手腕垂落下来，双手自然地放在大腿上，手心手腕朝下，牛仔裤摩擦着肌肤。
程千绘上了车，坐在陆衡身边，她扫了一眼陆衡的右手，道：“你手这样贴着裤子不痛吗？”
“不痛。”
两人之间又不说话了，也不玩手机，窗边的景象在飞快的后退，从一个街道又驶入另一个街道，他们就这样静默地坐着，无言的静谧萦绕在两人周围。
程千绘忽然说：“你手臂又开始泛红了。”
“没事，待会儿到了我再用水冲下就好了。”
程千绘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酸涩在心中蔓延：“要不我给你再涂一层烫伤膏吧。”
烫伤膏放在陆衡外套的口袋里，程千绘伸手过去拿。
陆衡拍开程千绘的手，他面色沉沉：“不用。”
他拍开程千绘的动作幅度大，衣角不知道勾到了哪里，烫伤膏掉在了地上。
程千绘被拍开也不恼，弯腰把脚边的烫伤膏捡了起来，烫伤膏塑料软壳上没有手指按压的痕迹，她把盖子拧开，药膏管口的密封膜没有撕开，他没有用过。
空气中更静了，窗边呼啸的风声越发刺耳，一股死寂横亘在车厢内。
“我都看见了，有什么好藏的，不就是一道疤嘛。”
陆衡不接程千绘的话茬。
“把手伸过来，我帮你涂一下。”程千绘低声说。
陆衡没有动，他看着她，眼神中不是平时故意装出来的温和谦让，而是凝聚了一点凌人的精光，似是防御，似是戒备。
程千绘随性地笑了下，她撩开自己的刘海，她的额角旁有一道崎岖的竖向疤痕：“区区一道疤，没什么好藏的。”
陆衡的眼神凝聚在程千绘的额角上，然后看向程千绘，程千绘温和笑笑，看着他的眼神像一泓盛满阳光的湖泊，宁静而温柔。
“把手给我，我帮你涂药。”
陆衡停滞了一两秒，右手动了一下，程千绘感受到了他的挣扎，她也不催促，只是很镇静地充当一团不打扰人的空气，她等了一小会儿，陆衡还是把手臂伸到了她眼前。
这道疤很深，颜色比他手腕皮肤稍微深一点，没有增生的凸起淤痕，似乎有进行手术修复过，但手上仍然留了痕迹。
程千绘拧开烫伤膏的盖子，挤出一点乳白色乳膏，拿了两支棉签刮走膏体，均匀且细心地涂抹着，涂到陆衡伤疤上时，程千绘看见陆衡低垂的眼睫颤了颤。
“好了。”
陆衡收回了自己的手，自然地垂落在身侧，没有抵在牛仔裤上遮挡自己的疤痕。
一路上，两人再无对话，程千绘望向窗外，今天的风带了点湿润的潮气，把她的刘海吹向两侧，她望向城市尽头迷蒙的远山，心里沉甸甸的。
她和陆衡只隔着车厢内不到半米的空间，她却感觉他在离她很遥远的地方，一个他不让别人进入、只有他自己存在的地方。
车子停在了陆衡那幢小洋房的前院，她刚下车就收到了霍菁的消息。
“家庭医生已经等很久了，你看着陆衡让他看看医生。”
程千绘回复了一个“收到”。
家庭医生是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程千绘看见他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和蔼，他冲她微笑点头致意，程千绘亦同样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陆衡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家庭医生坐在他对面，程千绘坐在陆衡旁边。
家庭医生对陆衡的小臂细看了两下，道：“你这烫伤一点也不重，我这有支烫伤膏，你拿去涂一涂，过几天就好了。”
程千绘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掏出手机一看，是霍菁给她打来的电话。
“我先接个电话。”程千绘道，她拿着手机穿过了客厅，来到了另一边的阳台上，顺手拉上了阳台门。
刘医生抬眸，视线穿过客厅，阳台外的程千绘身形朦胧，人影绰约，道：“她就是你的姐姐吗？”
“嗯。”
刘医生说：“她看见你手腕上的疤时有什么神情？”
神情？
她没什么神情，他们之间只有相顾无言的沉默。
“很冷静。”
刘医生皱了下眉，有些疑惑道：“不应该呀，我感觉她还挺关心你的。”
陆衡：“关心我就必须得哭天抢地、情绪激动的质问我？”
刘医生笑了下：“也是。”
陆衡心思重，不爱暴露自我，就连他这个给陆衡当了将近十来年的家庭医生也无法离他内心很近，他见过陆衡身上所有疤痕，也帮他做过很多场祛疤手术，但陆衡把他的疤痕展露给他看是迫不得已的，但他居然把疤痕展示给那个女孩看了。
刘医生啧了一声，很奇妙，真的很奇妙。
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好事，陆衡好像能有关系更亲密的人了。
程千绘打完电话，从阳台走回客厅，正巧阿姨过来招呼他们吃饭：“饭已经做好了，快过来吃吧。”
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刘医生这会儿回公寓开车起码还得一小时，陆衡留他一起吃晚饭。
阿姨手持国家一级营养师资格证，平时做菜讲究荤素搭配、清淡爽口，但今天阿姨做了道明显不是她风格的菜式。
程千绘眼前这碗辣椒炒野生菌，红红绿绿的朝天椒和二荆条起码占了这碗菜的二分之一，看起来有劲爆辣的架势。
刘医生看程千绘面不改色地吃下一片野生菌，道：“你很能吃辣呀。”
程千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吃辣的水平很一般，只是朝天椒和二荆条不算什么特别辣的辣椒。”
“那对于我来说，已经非常能吃辣了，”刘医生自愧不如地笑笑，“不过你这么能吃辣，皮肤还能这么好，着实少见。”
程千绘不太长青春痘，她这皮肤好是天生的，就是不是特别白。
“有好些个川渝地区的人赶到海阜来专门挂我的专家号，做痤疮清除手术，可能是那边比较能吃辣，所以皮肤问题会稍微严重一点，不过我看你好像就没这样的困扰。”刘医生说话不疾不徐，很让人舒服。
“刘医生，你是皮肤科医生吗？”程千绘问。
刘医生摇摇头：“我是外科整形医生。”
外科整形医生？
这倒是让程千绘稍微有点意外，霍菁说这个家庭医生跟在陆衡身边很多年，并把刘医生的电话号码给了她，如果陆衡有什么健康问题都可以咨询他。
她以为他是内科医生，可能会比较擅长日常生活的发烧感冒之类的，没想到竟然是外科整形医生。
“当然了，虽然我是外科整形医生，其他方面我多少也懂一点，陆衡得了什么病都可以找我。”
“很全能嘛。”程千绘衷心夸赞道。
“哪里哪里，都是为了讨生活，不得已多看几本书，多考几本证。”刘医生无奈道。
吃完饭，陆衡和刘医生进了书房，程千绘回了房间。
她感觉有些疲惫，直接躺倒在了床上，床很柔软，感觉整个身体都卸下力量，明明可以舒缓一点，但程千绘却心上有事压着。
陆衡手上的疤……
程千绘不敢去想他这个伤痕是怎么划出来的……
他自己划的吗？还是别人？
无论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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