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思万绪间,茶水沿着杯壁淌下,落在手背上冰凉。
观棠回过神,放下了茶缸,但还是有些怔然地望着那满溢的杯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端过去,这时,身后的屋门被轻叩了两声,原是德庆带着大夫回来了。
观棠舒口气,上前道:“你回来得正巧,你家郎君还醒着。”
德庆行了个礼便领大夫进去,里屋几人的对谈声萦迂着入耳,过不一会儿静了下来,应当是开始诊脉了。
观棠实在不想在此逗留,于是去寻了两个官驿的小厮,令一人去厨房把采禾替回来,另一人守在西屋前听候吩咐,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
看着达妍昭在床上酣睡的恬静面容,观棠解下外衣,在床的外侧轻轻躺下。女孩平稳而规律的呼吸声驱散了她的一切愁绪,不知不觉间,观棠竟也睡去了。
然而,这一觉于她而言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观棠看见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城楼之上,无数人正沿着她脚下的城墙往上攀。他们互相践踏,互相拉扯,以彼此的身体为梯,四下里哀嚎与惨叫声不绝于耳,但无人在意……突然间,无数利箭从她身后射向了城墙下的人。
紧接着她梦中的画面斗转,一具具惨白的枯骨留在了石砖缝隙里,就好像他们是被生生砌进那城墙里的,场面实在诡谲恐怖。
观棠脱力般地从梦中醒来,像是即将溺水而亡的人凭着最后一口气才终于浮出水面,她一边从床上坐起身,一边大口地喘息着。
窗外天光微现,院中仍静悄悄地,她想,谢闻应当安稳度过了昨夜。
众人用过早膳后,观棠令齐康去问问谢闻的情况,齐康回来报说后半夜用过药,谢闻烧退了些,但现在还睡着没醒。
观棠沉吟片刻道:“这两日你去西屋候着吧,总不好叫德庆就这样一个人顶着。”
齐康应声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却听西屋门前传来些人声,观棠还未说什么,栾慧进屋来同她道:“夫人,齐大哥去厨房看着熬药了,他让我来同你禀报一声,那……岑禄来了。”
观棠自那日药铺回来后隔日便同栾慧说了岑禄一事,这才知晓整件事最初竟是他同谢闻说的。
当时,见观棠一直沉默着没说话,栾慧立刻请罪:“夫人,我知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直接去找郎主,怎么着都该等您醒来后先告诉您。”
观棠点点头,随后又说:“往后你遇到事,若我不在,阖府上下至多只能同采禾一人说。”
栾慧心中诧异,言外之意,无论是齐康还是季安他都要有所保留。不过观棠如此郑重地同他说,栾慧自当遵守。
此刻听说岑禄就在那对屋,观棠竟生出些好奇。她那日虽被这人伤了,但眼前是瓢泼的大雨,他又高坐在马匹上,完全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于是她起身道:“我去看一眼。”
栾慧连忙跟在她身后。
这东屋和西屋之间是铺了青石砖的院子,但前几日下雨,院子里冒出许多湿腻的青苔,行走时极易滑倒,来回便都从围绕着院子的廊庑走。
观棠此刻足下生风,径直穿过院子走到了西屋,便见一个灰袍的中年男子立于门前,正背着身和德庆说着什么。此人身量不高,精干瘦削,听见脚步声倏然回眸,眼神好似鹰隼般锐利。
只是匆匆一瞥,这人很快低下了头拢袖行礼道:“岑禄见过夫人。”
德庆未料观棠与岑禄竟是这样在郎君不在的情况下相见,心中直打鼓,只跟着抬手行礼,大气不敢出。
观棠并不诧异岑禄如此迅速便推断出了她的身份,她自东屋而出,又穿戴齐整,若他当真有一瞬的迟疑,观棠便会觉得他与那日毫无顾忌挥鞭抽打她的人不是同一人。
只是见这人面上竟毫无惧色和悔意,观棠想,难道谢闻还没有和他说过此事?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自己的脖颈,此处伤口已经结痂,但这几日时不时会发痒。
这时,见这位贵女夫人久久都不同他开口说些什么,岑禄暗道怪哉,悄悄抬起头,却见女子的衣袖甩了甩,顺着手的方向,正巧将她脖颈上一道深深的伤疤收入眼底。他自觉此举有些逾矩,连忙收回眼神。
见面前之人这忽上忽下的眼神,以及那嵬然不动的身子,观棠忽然明白过来,谢闻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此人说这件事。
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谢闻宁愿替岑禄担下她的怒意和嫌恶,也不愿告知他这件事,难道此人对谢闻极为重要?心中有了个猜测,观棠开口道:“你可曾居于房州?”
将半面掩于袖袍,岑禄的身子更低了些,开口道:“回夫人,未曾。岑某乃两浙路明州人士,后迁居汴京,从未到过房州。”
不是陪谢闻度过那段岁月的房州人士,口音也已辨不出乡音,说明此人久居汴京,年岁又如此长于谢闻……观棠思忖片刻,认为此人倒极有可能是新党门下某人的门客,被安排到了谢闻的身边。
难怪,难怪谢闻不责咎他。
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自她眼底闪过。
昨夜谢闻迷蒙间追问她薛潜之事,说明新党这些年其实一直在寻找此人下落,虽不知谢闻从何知晓这人曾是她的法书师,但他若因此与她划清界限,倒也可以理解。
况且,对于这些为官之人而言,内宅女又如何比得上一个得用的谋士呢?
昨日彻夜的梦魇使得她的身子如被石磨重碾,但在厘清这一切后,骤然松懈了下来。
冤也好,债也罢,到底是弄清楚了她大婚那夜被他冷眼相对的原因。
想到这里,观棠愈发庆幸自己那日在马车上同他说抛却夫妻虚名一事的话。
另一边,德庆却愈发焦躁不安了起来。这岑先生一早要来给谢闻请安,他言说谢闻还未起,也许是因为接连两日都被谢闻丢在官驿里,心中不忿,此人好似他老家村口的倔驴,偏生要守着等谢闻起来。
他实在忧心岑先生被对屋的夫人瞧见,便再三劝阻,到底还是将观棠引来了。
也许是他二人的对话声传入了屋内,这片刻的静默中,门前众人听见谢闻在里头唤德庆,后者听见,如临大赦般地转身进屋去了。
见德庆二话不说地走了,岑禄正在原地踌躇,却见面前的女子扬唇笑道:“岑先生,我们一同进去看看你家郎主吧。”
他本就想见谢闻,得了观棠这话,自然喜不自胜,带着一丝难掩的笑意抬步进屋,兀自走到了里间谢闻的床前行礼道:“大人身子好些了吗?”
谢闻昨夜吃过药,又睡了五六个时辰,此刻算是恢复了大半,见到两日未见的岑禄,正想说什么,却听见一个轻巧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后,观棠走了进来。
她穿着藕荷色罗纱褙子,下系朱砂红百迭裙,头戴玉冠,仅着淡妆,整个人清丽得好似一朵开在莲叶上的荷花,耳畔坠着的两颗圆润剔透的珍珠便如荷花上的露水,更显气质端华。
霎时间,昨夜种种俱涌入了谢闻的脑海,视线也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她交叠放在身前的那双手上。
这时,只见面前的女子翩然垂首,行了一个极为端庄的万福礼,声音清脆道:“郎君晨安。”
这下,就连跟在观棠身后的栾慧脚步都顿了顿,待他回过神,立刻看向了那还坐在榻上的谢郎君,见对方不知是因为彻夜缠绵病榻,还是因为被观棠与岑禄同时到场的场面骇到,面色实在是有几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