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六月下旬,暑气盛,皇上疼惜云泠公主,以冰颁赐。

碧瓦朱甍的公主府内,冰鉴中放着晶莹剔透的冰,两名侍女恭敬执扇,为躺在香妃榻上的慵懒少女扇风驱暑。

少女穿着一件薄薄的浅云色抹胸短裙,外披一件象牙白流光蚕丝纱衣,似乎还是嫌热,她将纱衣挽起,露出如玉的藕臂。

少女乜斜着眼睛,单手撑着脑袋,如瀑的青丝用一根镶金的发带松松扎起。

她容颜明艳、肤如凝脂,一看便是极尽富贵娇养出来的,即使神态慵懒,却依旧透漏出一些上位者的风雅与威严。

外头烈日高照,一声高过一声的蝉鸣似要将地上葱郁的草木催黄,好早入秋。

屋内寒冰化水,一阵又一阵的柔风将凉意带到少女柔嫩的肌肤上,将暑气驱散。

侍女桃香将西瓜冰饮端来,慕容云泠刚抿了两口,便有下人来报。

“启禀公主,殷将军求见。”

慕容云泠放下瓷白的碗,鲜红的汁水与冰块轻轻摇晃:“让他进来。”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廊下走入屋内,他身着黑衣剑袖,青丝高束,额前碎发还带着些少年气,步履平稳有力,飒爽英姿隐隐流露出一股凌人傲气。

他眉眼清冷,黑眸深邃无波,俊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向慕容云泠的眼神忠诚而清澈。

殷莫离,大晟百年一遇的将才,不过弱冠便屡立奇功,令蛮人闻风丧胆,被皇上封为昭勇大将军,赐御前免跪之权。

而此时,他单膝下跪,对云泠公主恭敬道:“臣参见公主。”

慕容云泠随意摆摆手,屏退众人,朝他道:“起来吧,都和你说多少次了,晚上再来找我,别让有心之人发现。”

“臣来时遮面并隐藏了行踪,不会让他人知道臣效忠于您。”

殷莫离起身,自然地将桌上扇子拿起,接替了侍女的工作。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常年习武却并不太黑,是浅蜜色。他的手腕十分有力,扇起的风比侍女大上许多,让她十分享受。

蝉鸣不止,让慕容云泠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呵欠,问道:“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殷莫离执扇的手微微顿了顿,道:“沈公子并非良人,公主三思。”

听到此话,慕容云泠猛地睁眼,冷冷盯着他:“你说什么?这个也不行?”

殷莫离还未来得及解释,她便冷笑道:“父皇前几日派皇兄南下赈灾,已然暗示若他做好便将储君之位给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必须及时挑一个得力的驸马助我夺嫡,而这几天我选中的人,你都说不是良人,你想害我不成?”

见她发怒,他立刻俯身半跪,乖顺地低下头,俊俏的脸被碎发半遮住。

“莫离永生永世忠于公主,如有背叛,死无全尸。”

慕容云泠从贵妃榻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既然你说这些高门公子都不是良人,你说谁是?”

那张明艳的脸靠近,殷莫离垂眸,眉眼清冷:“公主的终身大事,不该拿来当筹码。”

慕容云泠看着他,忽地笑了,修长素白的手指微微弯曲,勾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你的龌龊心思,若因你私心误我大事,你提头来见。”

“公主殿下,臣只是想给你找到更好的驸马。”

殷莫离的眸子清冷幽邃,满眼都是她,并未流露出什么别的神情,只是眼眶微微泛红,看上去有些委屈。

见他诚恳,慕容云泠放开手,坐回榻上:“谅你也不敢骗我,若这些人都不是良配,我倒无所顾忌了,反正是联姻,直接选那最有权势的沈公子便好。”

殷莫离闻言,眉头微蹙,衣袖下的拳紧紧握着:“公主,那沈郎,不仅流连花丛,还豢养外室……”

“无妨,反正是为了权势联姻,最起码,他那张脸还算不错。”她无所谓地说着,“你不必再劝我,有得必有失,为了夺嫡一切皆可舍弃。”

“公主……”

“你替我奔波也累了,这碗西瓜冰饮赏你了。”

殷莫离还欲说些什么,慕容云泠打断了他,将桌上瓷白的碗递到半跪的他面前。

冰凉的碗碰到他温热的唇,慕容云泠恶劣地直接强行倒入他嘴中。

殷莫离一时没接好,鲜红的汁水从他的嘴角淌下,流到他滚动的喉结上,再没入他的胸膛。

“行了,滚吧。”

慕容云泠放下瓷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要替我做决定,替我盯着皇兄,抓住他的把柄,让父皇对他彻底失望,这比我挑选驸马更要紧。”

殷莫离起身告退,路上,他的口中还泛着着西瓜的清甜,他想起那碗上淡淡的胭脂红色,耳根有些发烫。

他回到自己的将军府,进入书房密室。

密室的桌上,铺着一张详细的大晟地图,以半枚虎符压着,这是他这些年拼命才得来的,而他最珍贵的……

看着满墙的画,殷莫离的眸子晦暗不明。

公主真是任性,明明她想要的,不需要联姻,他也能给她。

……

炎炎夏日,午后的时光似乎格外漫长。

殷莫离走后,慕容云泠想着如何让父皇在三日后的夏宴上给她赐婚,她明日要去拜访母后,商议此事。

沈家祖上出过几位大官,底蕴极深,权势极盛,如今沈老爷子是当今丞相,父皇十分信重他。

沈父圆滑,对于站队之事十分慎重。而如今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父皇如今的态度偏向大皇兄,他们却还未抛出橄榄枝,依旧选择作壁上观。

看来,他们也觉得,这夺嫡之争尚不能盖棺定论。

两三年前,大家都认为储君之位会落在皇上的某个儿子头上,如今,却有小部分的臣子支持云泠公主。

她作为皇上第一个女儿,自小便被当作掌上明珠,盛宠之下,她以为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直到少时偶然听到父皇对皇兄说——“云泠不过是一个公主,要的不过珠宝钗裙,你以后是储君,天下都是你的,让让她又何妨?”

她意识到自己的盛宠不过是父皇一时高兴给予的奖励,与逗弄一只可爱的猫儿无异。后来,她一步一步,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事、物,将自己的才能与智慧展现在世人面前,才得到这么一点点夺嫡的可能。

想到此事,慕容云泠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明媚而恶劣的笑。

大皇兄,这储君之位,你也让给我吧,以后你要金银珠宝、美人宅院,我都能给你。

……

屋外,骄阳似火,庭院中的满架蔷薇在太阳的炙烤下香气袭人,草木则被晒得有些发黄,拢着一团暑气,连那池塘中的金色锦鲤都躲在荷叶之下,少有翕动。

在几树知了的叫声中,慕容云泠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少年时的事,她在梦中,梦见了她第一次见殷莫离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乞儿,她上街游玩,在卖糕点的铺子前,见到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被一群大乞丐围殴,他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一块糕点。

她那是不过八九岁,哪里见得这样以大欺小的事?身为公主,也有必要保卫京城的和平。

小云泠让仆从赶走了那群乞丐,对小乞儿道:“喂,把你手里的脏东西扔了。”

小乞儿紧紧护着糕点,摇头。

小云泠皱眉:“让你扔了你就扔了!”

她让仆从强行扔了他手中被泥土沾得脏兮兮,还硬邦邦的糕点,他看向她,眼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却在下一刻被她强行塞入一包新鲜还泛着热气的桂花糕时,转变成了惊喜与不知所措。

就像第一次品尝热食的瘦骨嶙峋的野狗,小心翼翼、不敢置信。

她随意收留了他当小厮,不过一个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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