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的,马尔科先生,我很精神,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的。”
小狸梗着脖子,像一只竖起了全身绒毛、抵死不肯离开巢穴边缘的幼猫。无论马尔科如何用平缓的、试图讲道理的语气劝说——“你需要休息,小狸,保存体力”、“接下来的路还长,yoi”——她就像脚底生了根,死死钉在船舷旁,半步不肯挪动。那双刚刚还哭得红肿的蔚蓝色眼睛,此刻却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倔强和毫不掩饰的警惕,紧紧盯着马尔科,仿佛他是那个随时可能再次将她从家人身边拖走的“坏人”。
马尔科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疲惫和更深的忧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小狸这具刚刚从疾病和高烧中挣扎出来、尚未完全复原的身体,就像一根过度拉伸后勉强接回的弦,表面看似完整,内里却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她此刻的“精神”,不过是被巨大恐惧、焦虑和不安全感强行驱动的亢奋,是透支所剩无几的体力与心力在硬撑。让她这样紧绷下去,不用等到战场,她自己就会先垮掉。
看着那双写满“别想再丢下我”的眼睛,马尔科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却沉重如山。
“得罪了,小狸。”
话音未落,在小狸骤然紧缩的、充满惊恐的瞳孔倒映中,马尔科的手掌以她完全无法反应的速度,迅捷而精准地落在了她颈后某个特定的位置。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伤及分毫,却足够让那根绷紧到极致的神经瞬间松弛。
“呃……” 小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闷哼,眼前一黑,一直强撑的意识和力气如同退潮般飞速流逝。她身体一软,向前倒去,被马尔科早有准备的手臂稳稳接住。
“睡一会儿吧,”马尔科低声自语,看着怀中少女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依旧不安地紧蹙着,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强制关机,总比你自己把‘机器’烧坏要好,yoi。”
幸,也不幸。
或许是因为身体素质确实有所提升,或许是因为那份“一定要去”的执念如同锚点般拉扯着她的意识,这次强制性的深度休息并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几个小时后,在一片光怪陆离、充满艾斯呼喊和老爹背影的混乱梦境边缘,小狸猛地挣脱了黑暗的束缚,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莫比迪克号上她所熟悉的天花板,她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直到确认窗外传来的是熟悉的、船只航行时特有的低沉嗡鸣和海水流动的哗哗声,而不是港口的嘈杂或绝对的寂静,那恐惧才缓缓回落,化作一声劫后余生般的、带着颤抖的呼气。
还好……大家没有抛下她。
艾斯……
这个名字立刻揪紧了她的心脏。她掀开被子,甚至顾不上穿好鞋子,赤着脚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舱门,沿着熟悉的通道一路奔向甲板。她太慌张了,满心满眼只有寻找老爹的身影,确认大家还在,以至于当她一头撞开通往主甲板的厚重木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猛地刹住脚步,愣在了原地。
没有熟悉的、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与天空。
取而代之的,是头顶上方一层散发着柔和的、半透明荧光的巨型泡泡膜,将整艘莫比迪克号笼罩在内。泡泡膜之外,是一片无边无际、幽暗深邃的蓝。无数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深海鱼群缓缓游弋,或闪烁着生物冷光,或拖着长长的触须。体型庞大如小山的深海巨兽阴影在更远处的黑暗中缓缓蠕动。寂静,一种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带着压迫感的深海寂静笼罩着一切,只有船只破开水流的低沉声响和偶尔传来的、来自深海的、无法辨认的悠长低鸣。
他们……在深海航行?
小狸茫然地站在原地,周围的景色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飞掠,显然航速极快。
甲板上没有人大声喧哗,但到处是繁忙而有序的身影:船员们正在最后一次仔细地保养、检查、打磨着手中的武器。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眉头紧锁,动作间透着一股压抑的狠劲和决绝。
几名负责情报的船员围在一起,中间那人正用压得极低、却因紧张而微微发颤的声音,快速念着刚刚通过特殊渠道传来的、关于马林梵多的最新情报:
“……三大将已确认全部就位……王下七武海响应强制召集,除了……其余已抵达……各海军支部精锐正在不断汇集……保守估计,马林梵多目前集结的海军兵力已超过十万……外围还有超过五十艘军舰组成的包围壁……战国元帅坐镇处刑台……他们……是把全部家底都押上了,誓要……将我们全歼……”
小狸的心不断下沉,但她无暇思考。她的目光急切地在甲板上搜寻,很快,就锁定了船头那道最为高大、也最为沉重的身影。
白胡子,他身边还站着马尔科。
白胡子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屹立在船头最前端,他沉默地凝望着幽暗的深海远方,周身散发着沉重到近乎凝固的低气压。
马尔科站在他侧后方稍远一些的地方,同样望着远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晦暗难明,双手插在裤兜里,但绷紧的肩膀线条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老爹……马尔科先生……” 小狸的声音很轻,带着刚醒来不久的沙哑和小心翼翼,打破了船头令人窒息的沉默。
马尔科闻声有些诧异地转过头,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快就醒了。他快步走过来,不容置疑地拦在了她和白胡子之间,没让她继续靠近。
“小狸,这边。” 他不容反驳的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船舷边,近乎强制地按着她坐下。
随即,他不等小狸反应,手掌燃起温和而富有生机的青蓝色火焰,轻轻覆在她的额前。火焰如同有生命的触须,细致而迅速地流遍她的全身,探查着她的生命体征。片刻后,马尔科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收回了火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只是疲劳过度,还有点虚弱,但没有大碍,yoi。” 他陈述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眼底的忧虑未减。
小狸的心却早已揪成了一团乱麻。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马尔科衬衫的衣角,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最后一丝侥幸的期盼:
“马尔科先生,艾斯他……怎么样了?海军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那个最坏的词,她死死咬住嘴唇,怎么也说不出口。
马尔科扶住了自己的额头,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小狸,你不懂。”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船头那道如山岳般的背影,仿佛能从那里汲取解释这残酷现实的力量。
“他们想必已经知道了艾斯的身份……‘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儿子。” 马尔科顿了顿,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冰冷,“在这个时代,有什么是比公开处决‘极恶血脉’的继承者,更能打击海贼气焰、彰显所谓‘绝对正义’的事呢?”
他收回目光,看向小狸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蓝眼睛:“你以为为什么艾斯能在大海上闯出‘火拳’的名号,却一直相对安然无恙?不是因为海军抓不到他,而是因为他上了老爹的船,被‘世界最强的男人’庇护在了羽翼之下。”
“尽管艾斯那小子自己可能没什么特别的心思,整天嚷着要让老爹当上海贼王……” 马尔科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但是,老爹对那个位置,从来都没有兴趣。他总说,他出海的目的,只是为了拥有家人而已。”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哀,“老爹,是想培养艾斯,想让艾斯当上海贼王的。”
“海军……世界政府,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海贼王’的血脉在最强男人的庇护下继续成长,直至某一天,可能再次撼动这个世界。” 马尔科的眼神锐利起来,“战国元帅老了,老爹……也老了。有太多的事,开始力不从心。所以,他们选择在此时出手。向世上最强的男人正面宣战,用艾斯做诱饵,逼迫老爹不得不来,不得不战。”
“处刑艾斯,从来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小狸。” 马尔科的目光重新变得幽深,望向那无尽的深海黑暗,仿佛能穿透海水,看到马林梵多那森严的壁垒和处刑台上冰冷的刀锋。“他们想要的,是老爹的命。这是一场光明正大布下的圈套,一场针对老爹的……死局。”
小狸顺着他的视线,怔怔地望向白胡子那仿佛能扛起整片大海的宽阔背影。心情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激荡翻涌,难以平息。
不可置信的情绪达到顶峰,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蔚蓝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绝望的光。嗓音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陡然拔高,几乎破音:
“明明知道那是陷阱!为什么还要……!!”
“咕啦啦啦啦——!!!”
一声洪亮、豪迈、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与低沉的大笑,骤然打断了小狸带着哭腔的质问。那笑声如同深海中炸开的闷雷,却带着阳光般的穿透力。
白胡子转过身。令人惊异的是,他脸上毫无阴霾,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爽朗的、充满战意的笑容,额头的皱纹舒展开,月牙状的胡子随着笑声微微颤动。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澄澈如天空、坚定如磐石的意志。
“马尔科,你这个臭小子,在那里叽叽歪歪跟小狸说什么丧气话呢!” 白胡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沉重的脚步让甲板发出令人心安的闷响。
他低头,看着小狸那张混杂着泪痕、震惊和不解的小脸,声音洪亮而清晰,如同在陈述世间最朴素的真理:
“把走丢的儿子带回来,这可是当老爹的责任啊!难道会因为目的地带着些‘小麻烦’,就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他顿了顿,大手轻轻地、无比温柔地落在了小狸的头顶,揉了揉她还有些凌乱的黑发,那动作带着能抚平一切惊涛骇浪的沉稳力量。
“而且,” 白胡子挺直了那如同山峦般的脊梁,目光炯炯,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与磅礴的生命力,“老夫可没准备现在就死呢! 毕竟,我可是答应了我最疼爱的女儿,要活一千年呢!”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骨骼发出轻微的、却充满力量的噼啪声,脸上露出一个近乎顽童般的、期待战斗的笑容:
“况且,托小狸的福,我现在可是觉得我的身体好得很!还真的是……想畅快地活动一下筋骨了呢!”
“老爹……” 小狸仰头看着他,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一股冲动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她突然站了起来,在马尔科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白胡子那如同巨树般粗壮结实的腿。与此同时,她闭上了眼睛,不顾一切地催动起体内的力量!
嗡——
一股磅礴而温和的乳白色光晕,以她为中心骤然亮起,如同最深沉的暗夜中绽放的温暖月华。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顺着她紧抱的手臂,源源不断地、毫无保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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