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网中之怪

看着那两只穿着银色制服的大章鱼和中间那个捕手，闻着阵阵恶心的香水味，李鹤渐渐明白了这是什么状况。

那香味和他们入岛前在仓库中闻到的香味一模一样。

那香味的存在是为了遮蔽章鱼味道，防止小八发现端倪。

结合之前他遭遇的几次暗杀，李鹤知道这次他们也是冲他来的。

可是他和章鱼杀手们都没料到会出现小八这个意外状况。

“傻弟弟，我们虽然不喜欢你，但也没有讨厌到在人类面前暴露你的地步，毕竟你我是同类。你瞧瞧你，这是干什么。你老老实实躺在地上装死，之后去南极不就行了吗？”

其中一个章鱼杀手叉着触手不解道，却被同伴用触手抽了一下头。

“77号，你别管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它是个出生后连饭都抗拒吃，差点饿死的傻子。”

“大坝一号，那真的是失踪已久的大坝一号。70号，77号，咱们这次有意外收获。幸亏周围有巡逻的捕手，我已经按下随身警报按钮了。”捕手兴奋地喊着。

他想让小八快跑，但那句话还没喊出来就死在了嗓子中。

来不及了。

耳边传来了机械的轰鸣声，他疲惫地抬眼，只见一架直升机轰鸣而过，银色的加固网从天而降，把小八盖了个严严实实。

无数捕手顺着绳子降落，把小八团团围住，整齐划一地举起麻醉枪来。

一个又一个麻醉子弹扎入小八的皮肤。

小八似是在变形的那一刻起就料到自己逃不掉了。

一直想活下去的小章鱼并没有挣扎，仅是低头看着看他，似是想把他刻入眼中。

他知道这并不会伤到小八的，但是小八怕疼。

每扎入一个麻醉针，小八就剧烈收缩一下。

但是小八依旧罩在他的上方。

李鹤好久没有那么无助过了，他跪在地上捂着耳朵抱着头，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似的嘶吼着。

乞求那些捕手停下，也乞求小八即便逃不掉也不要罩着他了。

这样太疼了。

终于，那磨人的枪响平息了。

小八晃晃悠悠地倒下，但那些触手很快又把他缠住了。

直到那变得比他身体还粗的触手伸过来为他揩泪时，他才意识到他哭到视野都模糊了。

周围的那些捕手大部分不认识他，以为他是一个被海怪抓住的无辜捕手，尖叫着再次给枪上了膛。

“住手，它不是怪物。”

李鹤冲那些捕手喊着。那些人中，他还认出了曾经合作过的同事。

“李鹤，你是彻底疯了吗？那它是什么？”

曾经很欣赏他捕捉海怪效率的同事高声反问。

“它？”李鹤稍微一停顿，从那些同事身上收回了视线，轻轻抚摸着被扎成刺猬的小八，失去痛觉似得把脸贴上去，轻轻蹭着。

“它是角落孩子的小红花，它是落魄国王的欲望骑士，它……”他抬脸看向了那因疼痛抽搐的蓝眼睛，“它是小八。”

上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议论声。

“这个捕手疯了吗？”

“你是不知道，他叫李鹤，之前和我联合捕猎过，他之前就疯疯癫癫的。”

“是的，我之前听过传闻，他大脑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这样就够了，这样小八就不会痛了。

“李鹤，真正的杰西在哪里？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杰西’变成海怪的。”那个站在章鱼杀手中间的捕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居高临下地质问道。

杰西好不容易逃离里德家，他当然不能把杰西供出来。

闭上眼睛，他摇了摇头。

“怪不得AAA先生要杀了你，你和海怪私通谋害捕手。你们先把那海怪带走，之后我当场处决他。免得海怪见主人死后发疯。”

捕手们听从了那个捕手的命令，直升机开始带着网子缓缓升起。

“李鹤果然是个疯子。”

“他怎么和海怪结婚，怪恶心的。”

“那海怪也有点不正常，为什么要去救人类，装死逃走不就行了？这海怪傻到连本性都没了。”

人类的议论声伴着雨点砸落。

它感到身子在慢慢离地。

它一离开，那些人类就会把小鹤推给死神。

明明这么努力了，它还是没能阻止小鹤迈向死亡。

但即便如此，它还是莫名相信小鹤能活下去的。

小鹤可是连它都能抓住的天才捕手。

它把负面情绪踢出了脑子，卷起藏好的小八一号，装作拥抱小鹤，把小八一号塞入了小鹤口袋中。

小鹤似是感到了口袋中的重量，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

“人类，我都违背本性去爱你了，再给我一个吻好吗？”

它的触手尖抬着人类的脸，仔细端详着。

那苍白的皮肤，毫无生气，经常带着黑眼圈的黑眼睛根本不在海怪的主流审美上，可它不管第几次仔细端详，内心都会悸动。

人类在暴雨中艰难喘息着。

一双苍白的手攀上了它的触手，小鹤迎着倾盆大雨吻了上来。

它感到小鹤吻得有些缺氧了，但小鹤并没有结束这个吻的意思。

它被网子勒着越升越高，小鹤从跪着到站着，到踮起脚尖，一直拽着它吻着。

最后，那人类实在抓不住它了，它越来越往上升的身体逼迫着小鹤颤抖着松开了双手。

可是它没有收回触手，正如小鹤仍然举着手一样。

雨水打湿了小鹤的衣服，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墨色的头发也垂下，紧贴在脖子和肩膀上，衬得小鹤更加消瘦，皮肤上的伤痕更加显眼了。

这是一副支离破碎的身体。

可正是这样一具支离破碎的身体在追逐着它。

它知道这样的身体里有一个强大的生命，那是一个不到南极前绝不消失的生命。

讨厌的药效来得太快了，它还没有看够小鹤。

但它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小鹤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小八垂下了触手，很快随着慢慢变小的直升机轰鸣声消失在了雨幕中。

“跪下，把手举到头顶。”

那和章鱼杀手一伙的捕手用枪托敲了敲他的肩，又向周围喊道：“你们快散了吧，接下来的场景你们不会喜欢的。”

捕手们稀稀拉拉地从他身边走过，小小章鱼也钻进他的袖子里，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着。

待到凌乱的脚步声消失，耳中只剩下雨声时，一声突兀的上膛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