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书礼被人从睡梦中薅了起来,三捆六绑被押往了稽刑司。

他朦胧地睁着眼,歪躺在不太舒适的单人牢房里,听着半夜里各位狱友们的磨牙声、打呼声,有些烦闷地等着那位来审他。

结果等了两个时辰,那人都没有出现。

不会是真死了吧?

俞书礼撇撇嘴。

那倒是便宜他了。

实在无聊,俞书礼转头就和隔壁的狱友聊起了八卦。

隔壁那位年纪不大,但听说犯的事不小。

“喂,听说你闹了些大动静?把衙役都快逼疯了。”

“彼此彼此。”

俞书礼在犯事这件事情上颇有心得,于是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宽慰他:“没事,没事,只要你家老爹地位还不错,你肯定是死不了的。”

那人瞥他一眼:“我没爹了。”

把话聊死了。

俞书礼抱歉地笑笑:“啊……节哀。”他想了想又问:“你犯的是什么事情?说不定我能帮帮你?”

那人瞥他一眼:“你本事这么大,就先把自己救出去再说吧。”

俞书礼讪笑了一下:“我这可是毒杀朝廷命官的大罪。”

那人跟着一笑:“我这可是刺杀皇子的大罪。”

呦,都是大罪,本事都不小。

俞书礼来了兴致,凑过去低声问他:“你都刺杀谁了,怎么外头没听见风声?”

年轻公子瞥他一眼,也不忌讳告诉他:“太子。”

俞书礼眼中猛然露出兴奋的表情:“哈!那狗东西!”他说完,突然捂嘴,心想万一这人是太子派来试探他的,岂不是直接中招了!

俞书礼一阵懊恼。他这破脑子,论斤卖感觉都不够用……

“你是太子党?”那人问,“看你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

“我伤心?怎么可能!”狗屁的太子党!他才不是!

俞书礼心头疯狂想着补救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

“我绝对不是太子的人!”俞书礼干脆对天发誓,又神神秘秘对那小公子道:“你不知道吗?魏延暗恋我,所以才处处针对我来着。”

“魏……丞相?……你?”小公子视线游离,似乎在思考他话的真实度。“你是俞书礼?”

俞书礼疯狂点头,试图把黑锅扔给魏延。“你不知道吧,这个事情我只告诉你哦,咱们算是交心了,你叫什么?”

“陈黎。”那公子皱了皱眉:“可你……不是因为毒害魏丞相才进来的吗?”

俞书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懂什么!这是他的情趣!欲擒故纵的把戏。”

那公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俞书礼见他不信:“你等着吧,很快他就来放人了。到时候小爷心情好,说不定捞你一把。”

那公子干脆侧了身过去,不理他了。

俞书礼:他有这么不可信吗?

天将将亮的时候,俞书礼将醒未醒间,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又凌乱的脚步声。

“我的儿啊!”

来人膀大腰圆,面色凶悍,眼角却不合时宜地挂着两道清水眼泪,来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犹如一个紫色的茄子,管也不管地冲向了俞书礼……的隔壁。

“儿啊!他们没有欺负你吧?”男人抓住栏杆,朝里头的少年伸手,又向后怒声吩咐:“还不把我儿子放出来!”

那少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大爷,你认错人了。”

对上男人身后那些侍卫诡异的目光,俞书礼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声道:“爹,我在这里。”

隔壁猛男痛哭的声音戛然而止。

俞书礼看到他爹呆滞地“嘶”了一声,把无语又混乱的少年一把塞了回去,然后擤着鼻涕又向他扑过来。

连亲儿子也能认错。身后跟进来的侍卫都露出一副有些不屑的表情。

看到狱锁打开,俞书礼下意识后退一步,果不其然他爹像个炮仗一样扑了过来:“儿啊,你受苦了!他们稽刑司是不是对你严刑逼供了?!你等着,爹过会儿上朝就去参他们一本!”

跟进来的侍卫头头俞书礼认识,是魏延身边的一个叫仓胥的。

仓胥在这里,必然是受魏延指派。

俞书礼有些遗憾地垂下眸子,心道,魏延果然还没死。

他倾身拍了拍老爹,安慰道:“爹,稽刑司是正经地方,不会屈打成招的。”他看向仓胥:“仓监捕,我说的不错吧?”

仓胥拧了拧眉头:“小将军现在酒醒了吧?”

“自然。”

“那就烦请小将军随我走一趟。”

“去哪里?!啊?你要把我儿子带去哪里?!”俞老将军一下子从儿宝男化身真正的将士。

“噌”的一声,利剑出鞘,剑拔弩张。

仓胥愣了愣,从这肥头大耳、看起来疲弱不堪的老将军身上,看到了几分幼年时候他曾见过的影子。

那时的俞华信,英姿勃发、威武霸气。仅凭亲队西北军三万人,就横扫敌军数十万,并杀穿敌将几十人,将那些虎视眈眈的敌军劈头盖脸地赶出了剑门关。

他长枪挑着敌方首级,从边关小城宁川路过,百姓欢天喜地,夹道欢迎,鲜花扔了遍地。

曾经那样万人敬仰的神将,哪里是现在这样大腹便便,走路都会摇晃的糊涂样子?

仓胥恰好来自小城宁川,当年的他也是抬眸崇拜之人。

可如今……

只能说……世风日下啊。

“老将军,请不要让我等为难。”仓胥拱了拱手,解释道:“昨晚丞相中毒,小将军也在接触范围内,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俞华信捏着剑柄的手都在抖,却寸步不让,口口声声喊着,要面见陛下。

“爹。”

俞书礼开口道:“我跟他们去。”

他拍了拍父亲布满茧子的手,笑道:“就是问个话而已,您别大惊小怪。”

“臭小子!还怪爹大惊小怪?”俞华信委屈道:“爹听你张叔来报,说你在青楼被抓走了,爹当时连和你娘温存都顾不上,提了裤子就来了……门口拦了你爹两个时辰,爹可是一整晚都没睡啊……”

俞书礼:……

倒也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真没事。”俞书礼推着老爹出门:“您老还不家去管管那几个新来的小厮?听说他们把娘哄的一愣一愣的。”

“还说呢?臭小子!都是你干的好事!”趁着众人没看过来,俞华信又眨了眨眼,低声道:“真不要爹帮忙?爹可是有免死金牌,无论发生什么,爹都能保你一命!”

“真不用,爹……”魏延又没死,能治他什么罪?

他好心药老鼠,喝多了误给了他一个药老鼠的馒头而已。

那馒头碎渣掉了满地,任谁都不敢吃一个醉鬼的东西吧?谁让魏延真吃了?

俞书礼失笑:“我又没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清者自清。”他看向仓胥,似笑非笑:“你说对吗,仓监捕?”

“自然。”仓胥一板一正道:“若是证实小将军无罪,当即便会遣送您回家。”

俞书礼替老爹把那柄剑收好,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好好回去休息睡觉。还有,老爹,你这剑都生锈了,就别拿出来吓唬人了。一个磕碰还容易害人。”

“你这臭小子!拆你老爹的台!”俞老爹被请走的时候还在转身骂着。

“请吧。”俞书礼见父亲走远了,这才收敛了笑意,看向仓胥。

仓胥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请。”

俞书礼又转头看向那个阴影里的少年,似乎知道对方在看他一般,挺了挺腰,得意道:“你看,我就说,我会出去的。”

那少年轻嗤了一下,敷衍道:“一路走好。”

“诶,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可爱!”

*

“来了?”本来病弱的男人坐在案边,微微垂着头写着什么。

还不算凉的天气里却披了一件长毛大氅。一张本就苍白的脸轻轻勾出一个笑容,美的惊心动魄。

俞书礼踏进书房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场面。

他心头一跳,“哼”了一声,大喇喇地走过去,随意地在魏延侧面唯一那一把椅子上坐下:“丞相大人找我什么事?”

本想装逼凑过去看看魏延画了什么,结果“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一道清冽的鼻涕水并着几滴口水就这样明晃晃出现在魏延的墨宝之上。

魏延抬头瞥了他一眼,把墨笔搁下。

俞书礼脚掌迅速地抠地,本来想骂一句魏延“老不死的病秧子”的话也堵在了喉中。

魏延的视线火辣辣。

俞书礼尴尬得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他讪笑一声,嗫嚅道:“要不我给你擦擦?”重画一副赔给他是不可能了,他没这个画画水平。

魏延到底是贵族公子,举手投足反馈的足够平淡,他不仅没有处理俞书礼那几滴落在书画上的罪证,还将书画卷起来放到一边,这才看向俞书礼:“这就是小将军的见面礼?”

见你个大头鬼。

俞书礼不愿意承认在牢狱里一晚上就感冒了的事实,梗着脖子指着角落里伺候的几个侍人,辩驳道:“是你这里味道太臭了!”

魏延眼睫动了动,挥挥手把侍人都赶了出去,然后他起身,把窗户也阖上了。

仓胥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盯着俞书礼,生怕他做些伤害丞相的举动。

“小将军知错了吗?”魏延此时的声音还有些哑,“对朝廷命官下毒,你的胆子真是从来不小。”

俞书礼抬头,对上魏延骤然冰凉的视线。

变脸变得还挺快。

“知错?我何错之有?”俞书礼冷笑一声:“丞相自己中毒了,总不会推脱到我身上吧?要知道,整个青楼都能为我作证,这两日,我可是连青楼的门都没出过。”

书房大门开敞,仓胥在门背站定,闻言皱了皱眉。“小将军,你给丞相的那个馒头,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你好歹毒的心!”

俞书礼轻嗤一声。

歹毒?要不是他良心发现,念着他们从前的情谊,少放了些毒粉,魏延早就是个死人了。

“出去。”魏延淡淡开口。

仓胥震惊地抬眸:“大人!”

“关门,出去,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大人!这可是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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