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人——

她在哪?

女子猛地从梦中惊醒,失神,惨然,恐惧,好久不曾有的情绪,在她脑中逐渐放大,直至,出现男子温润之声。

“娘子!”

轻竹被她神色吓得不轻,着急地唤道。

宁殊迷茫地瞧了眼丫鬟。

不是那刀疤郎君。

神色逐渐恢复,她又舔了两口茶。

“赵郎中找我?”宁殊歪回檀木榻,犯困似的拢了拢鎏金手炉。

不想去。

虽说那郎君从不曾打骂她,但他给她找了个这么没用的齐世子,她早伤了心。

她忧色道,“我定是不敢忤逆了赵郎中,但毕竟,今夜,宁儿仍是国公府的人。”

这回答,在轻竹意料之中。

她是半月前才来伺候宁殊的。

世子爷幼年丧母,国公爷又久在南疆,她主子虽人在东京,却一直关注着西京国公府的动静。

听闻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儿被女色所惑,竟然欲纳妓子为妾,相爷不可置信,这才差人将她调来了飞鹤院。

来飞鹤院之前,轻竹不禁将宁殊想象成那种媚惑男子的虚伪伎子,求名求财。

可这十几日观察下来,她竟觉得,这伎子对公子是真心的。

骚…..是骚了些。

可宁小娘子无名无分地跟着世子爷,更多是毫无怨言似的乖巧,每日所做之事,皆只为了公子高兴。

轻竹甚至偷听到,女子一心,

只为了成为世子爷的外室.....

大周狎妓成风,宁殊乃“京城第一名伎”,日后风光无限,若非真情,怎会只想做个外室?

全然不像平康里那些贪财图名的女子,倒像个不谙世事,一心事夫的小娘子。

院外的婢子赶来报信,慌慌张张,打断了主仆二人的遐思,“宁娘子,世子爷回来了,叫您过去呢!”

宁殊刚还在盘算自己的处境,该如何让轻竹婉拒了赵郎中。

心下按住。

她不傻。

若今夜那位齐相在宫宴中应许了他侄子,替她改籍之事——

世子爷回府,哪怕来不了飞鹤院,也会让丫鬟带话报喜才是。

宁殊想,看来两头她都不能落下。

“齐相可也一同回府了?”她赶忙问道。

“说是被太后留在宫里头。只有世子爷和夫人回来了。”

报信的是一直侍奉她的丫鬟如兰,平日对宁殊不咸不淡,每回同宁殊说话都仿佛要凋谢了般的语气。

此刻,却红光满面。

如兰自告奋勇谋划道:“娘子,您挑拣了这么久梅,小厨房还温着菜呢。咱们赶紧给世子爷送去吧。”

宁殊,“嗯”了声,面露难色,“轻竹,你去回禀赵郎中的人,来不来,让我先请示了世子爷。”

轻竹颔首,睇了眼如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宁殊也察觉到了。

但她只在乎改籍之事,此刻心里伤伤的。

齐相回来了,却没和他侄子一同回府。

这梅花小菜,让齐世子白白吃了。

*

夜风游荡于回廊,不知还要穿过多少院落亭榭。

宁殊越发苦闷。

她勤勤恳恳上班,又是一晃半载。

可这帮男人,却一个个这么无能。

一个齐世子,给他做了这么久的工,换个户口的事都拖到最后一日。

一个户部郎中赵公子,这只饿狼,她归期还未到便召她来了。

方跨过一道琉璃影壁,不知不觉下起雨。

雨打香铃,檀香与梅香相混,宁殊偏头一瞧:上回不曾留意,这次方知安宁院原来也有种了排排梅树。

与她院子那株常见的红梅不同,这头是珍稀的金钱绿萼梅,一盆盆修缮整齐。

器皿与梅相佐,用的是品相极佳的润玉皿,皿身精雕细刻着梅枝之态,辉映得煞是可爱。

真是难为齐怀瑾日日与她哭穷。

这头畜生。

她借着丫鬟掌的灯好奇打量,不知不觉穿廊到了院内。

稀稀拉拉跪着一帮哭哭啼啼的丐孩,两个贼眼婆子,一群茫然的婢子。

男子像是刚审问完他们,见着宁殊,黑夜下的脸,晦暗不明。

宁殊瞧去,

世子夫人今日盛装打扮,发间错落插着几对衔珠金步摇,额间贴着金箔花钿,

蹙金绣鸾纹大氅裹着她莹润的脸,美似朵金牡丹。

实在不欲令美人伤心。

一边这么想,宁殊泫然欲泣,“不知宁儿犯了什么错,惹得世子,发如此大的怒火?”

也不管当下多少人瞧着,泪盈盈地便挂上了齐怀瑾的颈子,攀着男子的象牙白圆领襴袍汪汪汪地擦起面来。

吓得安宁院没见过世面的婢子目瞪口呆。

那貌美的世子夫人更是一个不小心被她弹开。

“世子爷,不管发生何事,都是宁儿的错,世子爷不要气坏了自己。”

对付齐怀瑾这种无能之辈,只需放低姿态讨好这一招。

女子的水瞳从男子胸腔上方慢慢地游啊游,滑过男子的喉结,薄唇,再至其英眉朗目,与他深深地,四目相对。

仿佛她的眼里,只有他。

他就是她的天。

他的话就是圣旨。

他是能左右她一切的男人!他是唯一能吃她准备的菜的男人!

齐怀瑾被宁殊娇软的身躯一挨,很难不失神。

“当着这么多人,成何体统!”世子夫人见状,低声呵斥。

林氏乃名门贵女,齿于这宁小娘子的身份与放浪的行径,更怨恨,自己竟然连一个贱籍女子都争不过!

这伎子进国公府之前,齐怀瑾假意将她安置在西郊的一处别院。

说女子坚守完璧之身,他与她乃论诗论画的情谊;她乃京城名伎,有利于他和国子监那些才子往来……

结果呢?

她体贴松口,他关着她独宠。

婆子们,把女子说的那些淫词浪语学给她听。

看着宁氏纵情扑倒在自己夫君胸膛上的模样,林氏甚至忍不住去幻想,自己独守空房的日子,在她面前清介有守的郎君,是如何与一个伎子颠鸾倒凤。

她分明瞧见,她说完这句话后,宁氏似乎被吓得瑟缩了,而下一瞬,她的夫君竟搂得她更紧!

周身射来寒光,宁殊双目紧闭,一门心思搂着男子的窄腰流泪:

世子夫人,莫要怪我。

倒不如借此,看清这郎君三心二意的畜生面目。

今日乃最后一日,她得守好这最后一班值。

“审问”之事被这么一打断,跪着的几个丐童乐呵呵地傻笑。

宁殊瞅着他们脏兮兮的模样,仍坚定地趴在齐二郎胸膛娇道:“郎君,究竟发生何事了,宁儿害怕——”

齐怀瑾将柔若无骨的宁殊揽得更紧,陷入深思。

仿佛她似乎没做错什么。

错的竟是自己。

夜里回途,他听府外不远便有几个丐童在唱歌谣:

御赐好梅树,凭伎来玷污……

当时听着,说不上来的古怪。

盘问下来,才知那丐童嘴里唱的,是他的好宁儿干的事!

可若非他,她何苦一直背着伎子的名号?连碰一株后院梅树都像犯了什么过错般。

分明是他,根本不愿为她赎身改籍。

此事若成,往后女子招摇在外,

过往身份,极辱国公府之门庭。

男子轻斥道,“不是说了,让你少去碰那梅树?”

女子媚眼如丝,仿佛是在怪他为何要为这等事凶她。

“两位婆子说,阻拦你去剪梅之时,你说你就要玷污了这御赐的梅花,你可曾说过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齐怀瑾扫见丫头们端来的菜肴,将宁殊身子拉远些,只见她拼命地摇头,眼眶泛红。

这是他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责问她。

他知她乖巧听话,像养只稀世小宠般养着她,此刻令她落下泪来,心疼不已。

“宁儿怎敢说这种话!”

“你胡说,我和李婆亲耳听着的!”

“爷,您不信问伺候她的那两个婢子!”

宁殊心下一沉,泪盈盈地扫过污蔑她的两个婆子,又瞩向她院内的丫鬟。

如兰早被收买,凉凉道:“奴婢,似乎也听着了。”

“你呢?”齐怀瑾又睨向自幼长在国公府的轻竹。

轻竹垂眸,“奴当时在小厨房忙活,并不知宁小娘子那头的动向。”

两个婆子低着头,窃喜。

此刻,就连林氏的嘴角,也在相拥的一男一女身后勾起了诡异的弧度。

这事李婆来请示过她。

她太想这个贱妇滚出国公府。

就算这点雕虫小技被拆穿,让那两个婆子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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