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寻近些日子以来不太安生。
自从上次她与邹启锦前后脚踏入正厅,一眼就看见了宫里的公公站在那里,脸上原本不阴不阳的笑容因为瞧见了邹寻显得明眼儿了些。
四小姐跟着父亲哥哥们一起跪下,只凭着本能接过有些烫手的圣旨,谢过公公。
公公曲手谢拒了管事递过来的玉佩囊锦,面向邹寻,用那种特别的声调慢悠悠转述说:“余下日子里,还请邹四小姐好生准备一番。”
邹寻欠身行礼谢过。她身后的一众人表情各有异色:邹岩端着一幅人臣的态度,站在邹寻身后,似乎就是一幅把持女儿得体的体贴模样;邹启衡面上也有些僵硬,脑子里的盘算转的太快反而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这里面要属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邹启锦了。
半炷香之前还任打任骂的小妹,现在就成了他见了还要三跪九叩的太子妃娘娘,甚至还可能成为一朝皇后?
这怎么可能!
除了干巴巴的谢旨之外,邹启锦的拳头由于握得太紧而显得有些抖,瞬间缩紧的瞳孔藏在低垂的眉眼里——他感受到了父亲警告的眼神,他不敢造次。
公公走后,邹岩走了几步坐在主位上,扫过眼前的几个小辈,首先开口:“邹寻,你未曾出阁,不曾见识过这些场面,为父知晓你今日心头震荡,陛下并未赐婚吉日,既然如此,你就先回房养着吧。”
邹岩这番话正和邹寻的心意,她才是现在最理不清头绪的人,她谢过之后,就带着暮云走了。
邹启锦缓过劲来,迫不及待开口:“父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小贱蹄子如何能……”
“放肆,那不单是你四妹,那是未来的皇太子妃,岂容小儿妄言!”还没等他说完,邹岩眉头紧皱,厉声呵斥道。
训斥之后,邹侍郎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表情明显缓了些:“眼下的要紧事,是搞清楚这指婚到底是谁的意思。”
“不论是陛下,或是皇后,或是东宫自己,”邹岩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也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将那茶杯甩了出去,滚烫的茶水把侍茶的丫鬟烫的惊叫了一声,“都各有各的麻烦。”
管事的从侧面绕上来,挥挥手,就来了两个家丁,将那丫鬟捂住嘴拖下去了。
正厅里面各怀鬼胎暗藏风浪,邹寻的厢房中也不见得有多平静。
为何?
怎会变成指婚?怎么会是太子?这一世的走向怎会与上一世的岔口这么大!
起初的震惊慢慢散开,邹寻思索了几息,招来暮云:“暮云,去给我添置几套时兴些的衣裳,拿着这只钗子去笼塔换一块通体漆黑的石头,拿着这石头去这皇城最大的书馆里头,就说‘尤字号十三种’,拿着掌柜给你的东西和银钱回来便可。
”暮云一一记下,突然想到什么,赶忙问道:“小姐,您可是忘了?这京城里面的书馆并不允许女子进入……”
邹寻闻言,没忍住一皱眉,倒是她忘了,前世书馆也不是一直对女子开放的,就连开放也是因为一桩命案:
当今圣上尤其喜欢舞文弄墨,尤其爱看行文流畅的见解或者游记,因此最近几年来的科举都会加上一道题——随作。
管你是诗曲歌文,话本闲言,神话传说,都可以写。
皇上还会专门挑来看考生的卷子,若是写的得了天子心意,平步青云自然是不在话下。
陛下的本意也不生的复杂,只是抵不住有人专动歪心思——刘明生,便是这走偏道的其中之一。
他年少时,家里人就收留了一个孤女,等再长成些后二人顺利成章成婚,刘明生久试不中,便不顾自己妻子的哀求,将其捆绑住放入一条船中,顺流而下,女子沿江哭嚎。
引来了不少看客。
各类人对着船上女子展开各式各样的编排,刘明生沿江问过去,将这些故事汇总成一本《河女》,刘明生伏案狂写笔走龙蛇,全然不顾自己的妻子生死。
时至最后,那女子生生被浪石撞断了腰,连着她唯一能抓紧的船一起沉入了江底。
众人“集思广益”,想法各有千秋,自然有趣极了,这篇《河女》不出意料搏得了皇上的注意,还当真赐给他了官职,直至后来,此人罪行被大理寺少卿一朝揭发。
此事在民间传开,百姓又自发为那姑娘喊冤,朝廷为了安抚百姓,除了绞刑处死刘明生本人,还额外采纳了太子的新鲜主意:
开放部分原本只面向男子的场所,女子也可自由出入,这其中就包括书馆。
邹寻收回思绪,又给暮云交代。“你给门口那小厮看一眼那石头,接下来跟着他们走就行了。”
暮云闻言放下心来,点点头,又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放心,只是我出门了,您一个人可要万分注意。”
邹寻起身,拿出一套骑射时穿的利落些的衣服,想了想,嘴角勾出一抹笑:“那是自然。”
三日过去,邹侍郎家的四小姐得上天赐福,被指婚给太子殿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众人也都按耐不住,赏花品茶的宴席帖子源源不断地送到邹家,又递到邹寻房中。
邹寻却只是让暮云收起来,好好收在箱子里,只是等着什么。
终于有一日,暮云刚刚接过来管事递过来的分例和新的名帖,邹寻就放下了茶杯:“暮云,把那拿过来吧。”
暮云递给自家小姐的名帖封面上,赫然写着“择谨宴”三个烫金字。
这择瑾宴乃是当朝圣上国舅母一手操办的宴席,一年半来一回,这回则赶上了冬天。
只是今年这请帖,邹寻掂量着却觉着稍重些。
邹岩一介六部侍郎,素日里为人行事并不张扬,她邹寻为避免给父兄添乱,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交际,自然没几个人在留意这邹四小姐有何过人之处。
可是邹家四小姐一朝被指婚给太子,众人却对她知之甚少,这一来二去,竟让她成了时下京城一道炙手可热的下酒菜。
至于与太子的婚事,这背后没些心思诡谲邹寻是不信的,她重活一遭本不愿意卷入其他的事情但是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这婚事留不得,只是如何把自己摘干净还需要从长计议。
只不过在退婚之前,邹寻可不准备走藏拙这一招,无论是太子良配,还是未来的皇后之位,哪一个名头都足以让人咬碎了牙摔碎了算盘。
她退不得。
“暮云,去给国舅母请一道回帖问安,带上些个什物礼品,不用太过奢靡,切记安排妥帖。”
“是,小姐。”今年这一回宴席国舅母选了冬至前一日,这国舅母是当今圣上先前太傅的胞妹,自幼与陛下相伴,与陛下情谊深重,她老人家平日里也喜欢满院子都是小辈子们叽叽喳喳的,也因着就有了择瑾宴这么一说。
这宴会上来的都是些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家的年轻一辈,小姐和公子们各有各的玩头。
门口八面玲珑的小童一边迎笑各家公子小姐,一边往里面用一种特殊的腔调招呼,神奇在又能配合屋里的丝竹声,却又能让人听见,小厮就上前将来的客人引进去。
“礼部邹侍郎之女,邹四小姐,小姐万福。”
说来也巧,邹寻被暮云搀扶出马车的时候,正好赶上里面的乐师换曲儿,中间有一瞬间的寂静,这时小童的招呼声落在众人耳朵里,听见这近日来风头正盛的名字,一时之间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
“那就是邹四小姐……”
只见邹寻仿若完全未曾注意到,她绕身展开裙摆,亭亭站立,脸庞很淡但是绝对称不上没气力的苍白,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脖颈线条流畅没入衣裳,有种恰到好处的冷清。
“也难怪太子殿下倾心,气度非凡啊……”
邹寻恍若未闻,缓步走在通往宴厅的路上,时不时就欠身与迎面来的小姐们致意行礼。
很快那一抹身影就被正厅的大门隐去,正在这时,“叮叮叮”三声脆响,标榜着宴席正式开始,衣炔翻飞袍袖旁侧,众人一一落座。
国舅母欣然坐上主位,说完些慰问小辈儿们的话,声音中带上了些莫名的兴致:“今日,老身为诸位准备了些逗趣儿的把戏。”
老太太说完,冲着旁边一点头,站在她身侧的中年人就上前一步,清清嗓子开口:“诸位公子,小姐们,今日就由我来向诸位介绍今日宴会的规则。”
“不知各位是否有注意到,今年的请帖似乎重了些?是因为名帖中页附着一块不太一样的薄板,那上面是有文字的,但是还请诸位现在藏好自己的帖子,莫叫旁人看了去。”
“诸位被随机分成了五类身份,五人一轮,待会儿会由我来唤各位,请诸位以接下来要讲的故事为调,猜出他人的身份,以及……保全自己。”
主讲的管事娓娓道来,众人都觉得有意思,听得入神。
“此故事中需要各位扮演的共五个角色,西南巫医,占星天师,医馆医师,遇事知府,以及知府家的大公子。”
他说话时,仆从们适时推出来些精美的屏风,安置在合适位置后就齐齐低头退去。“接下来,请五位贵人进入这屏风,咱们的第一轮好戏要开场咯!”
“首位是……枫宁长公主殿下!”公主并未侧头理会众人的借机恭维问好,向国舅母颔首示意后就走向了第一个屏风。
“第二位,三公子。”众人看见管事笑着侧身,正疑惑是哪家的三公子,看见徐步上台的少年之后,才恍然大悟,能被国舅母家的管事叫做三公子的,可不就只有当今圣上的恩师家的幺孙,国舅母的侄子,杨昭杨三公子了吗?
杨昭晃了晃手中的扇子,见过长公主之后也欣然落座。
“尚书府二小姐。”被叫到的女子起身,身后跟着四五个婢女,经过邹寻的坐席时,居高临下地睨过来一眼,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就要走上台去。
但是管事的微微侧身拦了一下,语气恭敬说:“齐二小姐,您亲身上去便可,台周有护卫保卫您的安全。”
尚书府二小姐——齐妙语狠狠一皱眉,正欲发作,抬眼看见端坐台上的国舅母,还是一甩衣袍,自己独身走上去了。
管事又清清嗓子:“侍郎府大公子邹大公子——”邹启衡面色如常,正准备起身,就听见了管事的余音,“以及侍郎府,邹四小姐!”
全场的其余围观的人群瞬时间端坐了几分,连同邹启衡的目光一起落在那女子身上,或是打量,或是蔑视,或是邹启衡担心她不得体的不耐……
倘若目光如侧刃,邹寻此时此刻都被打磨得能反光了。
邹寻只是轻轻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到邹启衡位置旁边,艳丽的眼尾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丁点催促的意思,与说出来的话语完全相反:“大哥,先请一步?”
邹启衡皱了皱眉:“四妹也请。”
等到所有人落座,游戏正式开始,杨家管事朗声开口:
元德十三年,江南一带已经因着朝廷鼓励初具发展规模,青州知府就是朝廷第一波下放的官员,知府这些年来也算是尽心尽力,未曾辜负朝廷对自己的期望,百姓也对他是赞不绝口,被当地人奉为“父母官”。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官员,却偏偏欠那么一点运气——
知府有一个女儿,家人也算是百依百顺,姑娘自己也是知书达理,贤名远扬,可是有一日,姑娘却突然之间生病了,足足昏迷了七日,双目紧闭,眉头也松不开,手脚不间断地发抖。
父母焦急得如同热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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