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雪只下了一夜。
第二日,云层破出金光,洒在泛着莹莹雪光的大地上。远处的天山被日光一照,四周拢了层淡淡的金色,宛若披上了一件神圣的佛衣。
赤那望见笼罩着金光的天山,兴奋地冲进小楼,大喊道:“雪停了,雪停了!我这就......”
房门大开,只见贺兰吉辉躺在中央的木床上,面庞青紫,身体僵硬,早已没了呼吸。一旁的贺兰绪紧紧握住他的手,脸色苍白,眼圈乌黑,一看就是守了整整一夜。
见到此情此景,赤那脑中“嗡”地炸开,全身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喃喃道:“为什么......就过了一夜,就过了一夜啊!”
贺兰绪听到赤那的声音,好像才惊醒过来似的,木然地朝床上的老人看去:他因热毒而死,外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斑疹和水泡,看着格外瘆人。然而这样不堪的尸体,却平白散发出一股安宁的气息。
他总是这么慈祥的。
贺兰绪抚摸着父亲僵冷的手,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与他出门跑商的场景。
当时他还很小,因不想几个月见不到父亲,就闹着要一起去,还带上了一同长大的玩伴。然而在回程途中,商队遇到了大漠二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当晚他们只能躲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互相抱着取暖。
第二日清晨,贺兰绪就发现玩伴死在了自己怀里——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尸体,人的尸体。
贺兰绪懵怔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同伴,企图将他叫醒。
天气恶劣,回程之路不容耽搁,众人的脚步不会因为一具尸体而停留。贺兰吉辉紧紧抱着他,强行将他拖离那具尸体,劝说道:“放手吧。”
放手吧,孩子。
现在他的眼前也有一具尸体,可是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逼他松手了。
数十年的时光幻象在眼前散去,贺兰绪迟钝地眨眨眼,缓缓放开紧握着父亲的手,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摔在了地上。因久坐的缘故,他腿部的血液滞在一处,稍稍一动便如被万蚁啃食。
贺兰绪咬牙,忍着酥麻和疼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挪步到贺兰吉辉身侧,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扭头对着赤那沙哑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将爹爹葬了吧。”
……
夜幕低垂,雪后的夜空是一整片澄净的黑色。星星垂下来,落在大地的尽头,低得好似伸手就能触碰到。
草场中央燃了一堆篝火,燕无涯和贺兰绪面对面坐在一起,默然看着火焰腾飞,将羊腿烤得滋滋冒油。
燕无涯转了转红柳枝,见那肉已烤得焦香四溢,解下一只递给他,道:“吃一点吧。”
贺兰绪没有,只轻轻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好吧。”燕无涯知他心情沉郁,便也不再逼他,转而问起了其他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去陇西,后改道京师。”贺兰绪饮了一口油茶,静静望着空中飘散开的白气,“查清她妹妹的旧事后,再去京城找她。”
“你不去胡弥了?”燕无涯闻言,啃羊腿的动作一顿,抬头问道。
贺兰绪摇摇头,放下茶盏,长呼了口气:“梵花铃虽还在林儿体内,但只要她不伤至根本,这东西永远影响不到她。”
“如此一来,梵花铃之毒解与不解,就不重要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沉声道:“我会说服她,让她跟我回车师待着。”
“她想查什么真相,我来查。她要杀什么人,我来杀。只要她……活着就好。”
贺兰绪眼眶泛红,喉头像是堵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棉花:“我已经失去了爹爹,不能再失去她了。”
见他双眸泛泪,燕无涯抿了抿唇,咀嚼的动作缓慢下来,沉吟片刻道:“林絮的脾气可倔得很,不报完血海深仇,你觉得她会乖乖跟你回来吗?”
“我知道这很难。”贺兰绪喉头滚动几番,哑声道,“但我会努力说服她。”
燕无涯没有答话,三两口撕下羊肉送进肚里,再把骨头丢进火堆,擦了擦嘴唇随意道:“除此之外呢,你父母的身份及死因还查么?”
“父亲因骨销而死,肯定和无忧门脱不了干系。那门主虽然死了,但门内的杀手还在,总会有人认识他。待将林儿安全送回车师后,我再去无忧门探查。”贺兰绪捡了剩下的红柳枝,拨了拨行将寂灭的篝火,“至于我母亲,她是因接受不了丈夫的死,才伤心癫狂最终上吊自尽,自然也是那无忧门主害了她。”
听到这话,燕无涯身子一僵,脸色阴沉下来,整个人像是淹没在了不见天日的黑暗里。
四周的气息陡然一沉,如群山倾颓,猛虎扼颈,瞬间压得贺兰绪喘不过气来。
他被燕无涯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惊,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一股恐惧,磕巴道:“燕,燕兄,你怎么了?”
燕无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晦暗不明,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贺兰,你……你会恨一个人吗?”
他眼中各类情绪交织,像是暗藏了数万年的深邃与幽暗,看得贺兰绪不寒而栗,又一头雾水。
还未等贺兰绪作出回答,他又追着问了一句:“如果有一个人杀了林絮,害你与她阴阳两隔,你,你会不会恨他?”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贺兰绪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蹙起,“若她被人所害,我自是要为她报仇,追杀此人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无论谁害她,都是一样的吗?”
“自然。”
果然,果然是恨的啊……
燕无涯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飞翎死前那样绝望,心中必然恨他入骨的,自己还在妄想什么呢……
只为了区区一个外人,与他反目成仇。
若不是他当年事务繁忙,无暇察觉飞翎的变化,怎么会让刀十三趁虚而入,将她诱骗了去。
想到此事,燕无涯怒气填膺,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捏得骨节格格直响。
贺兰绪见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疑心渐起,问道:“燕兄,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是有人要害林儿吗?”
“没有,我只是随意问问。”燕无涯冷静下来,敛了周身之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模样。
他提起一旁烤得温热的酒坛,豪饮了一大口热酒,坦诚道:“贺兰,我与你相识这么久,知你是个心思澄澈的人。但你可知,这世上人分三六九等,有亲疏远近,不是谁皆与你为亲为友,也不是人人都配站在你身边。”
“贺兰吉辉于你有生养之恩,暂且不论。可在这江湖随意认识的一外人,就如林絮、金佑安之流……还有我,难道都值得让你抛弃亲人,甚至舍弃自己的性命去追随吗?”
贺兰绪冷不丁听到这番长篇大论,一时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只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字:“外人?”
“燕兄,为何你会觉得他们都是外人呢?”
燕无涯顿了顿,放下酒坛,像是极为不解似的,盯着贺兰绪的眼睛问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