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源带陆宸烽去的,是他的医生办公室。

军医院被黑虎村的暴徒挤满了。

纵然那些人才接好关节,动弹都不方便。

他还是很有警惕心,不将猛虎放入羊群。

医生办公室里,摆了一张行军床。

小周护士看见人进来了,赶紧把吊瓶挂到木架上。

“营长,你躺床上,我……我要给你扎针了。”平时说惯的,看见陆宸烽不怒自威的脸,她竟然有些结巴。

陆宸烽点头致谢,脱了军装外套,躺上去,

伸出手握住拳头。

“瞧瞧,你这套都快比小周还熟了!”秦军医忍不住半吐槽半打趣。

陆小子啥都好,就是太不爱惜身体。

周护士全程低着头,红着脸,将针扎进他静脉,端着药盘走了。

陆宸烽也不理他,闭上眼,睡觉。

秦军医在另一边的办公桌上,伏案写病历。

这两天,可把他忙坏了。

陆小子一口气给他扔过来上百个断手断脚的家伙!

搞得他一直连轴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咕咕咕”几声轻响。

秦思源立马抬头。

左看看,右看看。

陆宸烽依旧阖着眼,也不知睡没睡着。

秦军医可不管。

走过去就大声说他:“好啊,陆病人!你这不单是不听医嘱,不好好吃药!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床上那道修长的人影,毫无反应。

好像真的已经坠入沉沉的黑甜。

秦军医自言自语:“我就说刚刚那碗汤,越瞧越不对劲!”

男人闭着眼睛,长如羽毛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颤。

秦思源蓦地一拍手:“我晓得啦!那碗竹荪蘑菇排骨汤,不就是炊事班老朱专门给你做的病号汤嘛!”

“下午他还特地来问过我,你肩膀上的口子,能不能吃竹荪,能不能吃菌子!”

发物是民间的说法,现代医学却是不认的。

陆宸烽翻了个身,背对着秦军医。

床上还响起了打鼾声。

“装什么?你从来都不打鼾!”秦军医无情戳穿他。

陆宸烽依然毫无反应。

秦思源眼睛珠子一转,大声说:“我晓得了!你是对刚刚那个女娃娃有想法!才连自己的病号汤都让出去。”

床上的人一下子坐了起来:“少胡扯!”

陆宸烽瞪着老军医。

对方却是全营少有根本不怕他的。

秦思源年轻时候,跟过陆宸烽他爹的部队做卫生员。

用他的话就是:陆小子光屁股的时候,没少给他打针!

陆宸烽视线威严冷峻。

秦思源目光却是戏谑中透着关心。

陆宸烽:“你拿我开玩笑不打紧。但,人家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流落到这山沟沟,已经很惨了。再传些有的没的,对人家岂止是冒犯,简直是在犯罪!”

听他这么说,秦军医也不开玩笑了。

挥了挥手:“老头子管不了那么多,我要管的就是我的病人,不听医嘱连饭都不吃了!”

陆宸烽无奈:“小点声,你这破办公室不隔音!”

他并不想被人听见,尤其军医院特意用药品柜为女同志隔出来的那个小单间,离医生办公室不算远。

让人家女同志尴尬的事,陆宸烽干不出来。

“现在知道小声了!”秦军医哼了一声,“不是不让你照顾女同志,但是,你的伤也需要营养啊!你就不能给自己留一碗?”

陆宸烽嘿嘿笑:“忘了!”

秦军医懒得拆穿他,仰着脖子朝外边喊:“小周,小周!”

周护士飞快从门外跑了进来。

“你去找炊事班的老朱,叫他立刻再做一份病号餐,就说我说的,营长要多吃点营养餐,才好得快!”

陆宸烽插口:“不用了,这么晚了,别为了我一个人折腾人炊事班。”

秦军医瞪他一眼,他不说话了。

“哎!”周护士脆生生的答应,小鹿一样跑了。

再回来时,手中端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盅。

“已经没有排骨和竹荪啦,朱同志做了一碗皮蛋粥。”

“谢谢。”陆宸烽接了。

在秦军医的虎视眈眈的监督下,开始吃粥。

他早就饿了,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吃个精光。

那天之后,陆宸烽都被强制住在军医院。接受秦军医的治疗。

但是,他可不是老老实实的人。

很快,他的病房就成了临时指挥所。

副营长,几个连的连长川流不息,借口来看病人,实际是在这开作战会议。

秦军医的办公室,连秦军医都常常被拒之门外。

雪白的墙上,更是被挂上了一幅边境线的大地图。

这一天,连长们汇报完工作,开完作战会议。

外边等了很久的通讯兵,才来敲门。

陆宸烽:“进。”

通讯兵推门而入,站在门边,“啪”的一声行个礼。

“报告营长,京市海淀区派出所回电!”

部队的电话,都是保密电话。

即使是公安系统,也只能回拨到通讯班。

京市海淀区派出所的回电,那就是楚星家人来这边的安排的反馈。

陆宸烽:“说。”

“民警同志去楚星家走访,家属回应强烈建议,让楚星同志嫁了人,就应该尊重当地民俗,扎根云省生活。”

“家属还反复强调,其返回原籍将不可避免引发高度关注和议论,对楚星同志个人声誉及家庭正常生活冲击过大,难以承受……”

“啪!”陆宸烽的大掌忍不住拍在办公桌上。带动得另一只手上连着的输液吊瓶都直晃荡。

“无耻!这也算得上是家人?”陆宸烽简直震惊!

他万万没想到,楚星竟然这样难。

他是最清楚,她多么艰难,多么努力,九死一生才从那地狱爬出来!

竟然有这样的亲人,为了所谓的面子和人言,要一脚将她踢回地狱!

陆宸烽气往上冲。

通讯兵大气都不敢出。

等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继续:“报告营长,派出所的同志还问,需不需要他们派人连同妇联的同志,对家属进行说服教育?”

“不过,想他们万里迢迢从京市来云省照顾人,接人,恐怕难如……”

后面的话,通讯兵都说不出口了。

医生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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