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竹怔在原地,脸色浮现出少见的失态,手里攥着银白色的金属打火机,冰冷感从掌心沁入皮肤深处。

气氛陷入漫长的沉寂。

片刻后,赵旻枝走到他面前,抬起右手。

沾在袖口的烟灰被捻去,很轻很轻,像不留痕迹的风吹过。

陈月竹的心也被吹得摇晃起来。

赵旻枝显得异常镇定,捻掉那一抹烟灰后,向后退开几步。

然而背回身后的右手却出卖了她真实的内心。

她注视着陈月竹,像下定了决心,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不会发现的。”

意思是,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有了秘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亲密。

这是陈月竹从未见过的赵旻枝。如果她真如平常那般乖顺低微,那她此时应该去陈彦华面前告发自己,就算不去,最起码也是劝自己不要抽烟,就如多数人的陈词滥调一样。

可她没有。

要推翻重来认识一个人很难。

陈月竹敛下心头的疑惑,低垂眼眸,最终化为一句:“谢谢你。”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赵旻枝来说,已经足够了。

“梦琳渴了,我先回去给她拿水。”她顿了顿,又在语言上迈出一步,“你在外面散一散再回去吧。”

虽然他抽的是口味清淡薄荷烟,但是家里正坐着的几位,都是在名利场里徜徉过的,对这点味道,还是足够熟悉。

陈月竹赞同地点头,然后目送她离开。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称呼他为“竹哥哥”。

-

赵旻枝从那条小径跑出来后,提着的一口气才舒缓出来,筋疲力尽般地扶住一棵树,大力地喘息着。

手心里冒出的汗液,黏黏的,沾上树干的皮渣。

她拍掉皮渣,往别墅方向而去,找莲姨要了水,然后返回花园里。

在返回的路上,恰好碰见迎面而来的翁梦琳和陈月柏,两人一前一后。

赵旻枝将水递过去,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翁梦琳却没接,扬起下巴,从她身边走过去,甩下一句语气不悦的“我不渴”。

赵旻枝愣神,还保持着递水的动作。

手里的重量蓦然消失。她抬眼,发现是陈月柏将水接去,垂手回身侧,面朝翁梦琳离开的方向:“她走远了,你不追上去看看吗?”

陈月柏反问:“我为什么要追上去?”

叫不醒要装睡的人,索性就让他们睡下去好了,他懒得去干涉。

赵旻枝并不理解,替翁梦琳打抱不平:“你都惹人家生气了。”

“我根本就没惹她。”陈月柏耸耸肩,“她自己要不高兴,这能怪我?”

赵旻枝深吸一口气,眼神充满不解和鄙夷。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什么眼神?”

“这么般配的好姻缘,你不珍惜。”

陈月柏像奓毛的猫,提高嗓门:“你说什么胡话呢?”

“你自己难道没感觉出来吗?”赵旻枝围着他踱步,兜了一圈,最后回到他面前,分析得头头是道,“家里的长辈想撮合你和她,她好像也挺喜欢你的。你们一起长大,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吧。”

“什么青梅竹马?我又不喜欢她。”

赵旻枝的表情多了几分遗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陈月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若不是冬日长袖的遮盖,手臂上突出的筋脉必定尽现于天光。

“赵旻枝,原来在客厅里,你是在笑这个?”

原本寂静的花园里忽然吹起一阵风,遮天蔽日的枝叶来回摇曳,落下的橙色光斑也随之跃动,犹如海面波纹。

赵旻枝神色恍惚,平直的肩头如被雨打过的芭蕉,忍不住轻颤几下。

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却依然被他捕捉去。

赵旻枝感觉不可思议,食指和拇指虚虚地捏在一起,比量出一点点的样子: “我就笑了那么一小下,都被你发现了,你眼睛是雷达吗?”

“你不是说我是电子狗吗,电子狗的眼睛里难道不安一个雷达?”

赵旻枝被逗乐了。

就在她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时。

“我不喜欢的人,谁也别强迫我去喜欢。我喜欢的人,就算她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找她。”

陈月柏敛起玩笑模样,说得很认真,仿佛一个忠诚的信徒在神明面前最庄重的祷告。

不知道是何缘由,赵旻枝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目光朝下,嗫嚅着:“说得你好像有喜欢的人似的。”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没有?”

“真有?”

“暂时没有。”陈月柏矢口否认。

赵旻枝这才重新看他的眼,嘴角不自觉勾起:“那你刚才表现得那么认真干嘛?”

“我是想告诉你。他们乱点鸳鸯谱那是他们的事,要是敢逼我,我就翻脸不认人,到时候谁都别想脸上好过。”陈月柏冷淡阴狠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早就对此不满,只不过心里敬着陈老太太,才再三愿意在表面上做做功夫,把陪同翁梦琳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仅此而已。

要是谁拿此当“金玉良缘”,他就来个“玉石俱焚”。

“而你,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胡说八道。”他继续道,眼色俨然缓和许多,“你和他们不一样。”

她以为,他说的不一样是指她是陈家的外人,这种事情她要是贸然插嘴,或者被陈家人发现心思,就算她和他们拥有相同的想法,那也是越俎代庖,惹人误会她倒真把自己当陈家的人了。

不管是被安排好前途命运的陈月竹,还是被配门当户对姻缘的陈月竹。

有些事情,都不是她可以改变。

身不由己和无能为力,像压在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也压在她心上。

“我明白了。”她了然点头。

见她的表情,就不像明白的样子。陈月柏泄气地低下头,心里似乎有个豁口,透着凉飕飕的风。

是何缘由,想来,他比她更清楚。

地球看得的,永远只有月球的一面。

陈月竹是这一面。

而他,是另一面。

-

翁家拜访结束后,西岛恢复往日的宁静。就算多了陈老太太,她是一贯喜欢雅静的性子,也无旁的大事。

赵旻枝也是此时才知道,陈老太太曾是淇川一所大学的音乐学院院长。她退休后,对音乐的喜爱依然不减。所以为了给老太太解闷,陈彦华和温慈树还特意买了架钢琴摆在客厅里。

她和陈老太太,单独相处过。

那日又是陈家的好友相邀,赵旻枝自知自己身份尴尬,便提前告知陈彦华,借口自己身体不适,不便前往。

陈彦华欣然答应,转头却拒绝了也想留下家里的陈月柏。

同样留在家的,还有陈老太太。她对这种无足轻重的社交并不感兴趣。

第二天清早,陈家夫妇带着两个儿子,乘车离开西岛。

赵旻枝还记得,自己来西岛的第一天晚上,在书房外听见的话。她当然明白自己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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