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侄女吴雅洁和钟德君正在筹办婚礼的消息后,一向稳如泰山的吴若甫莫名地有些着了急。他心里清楚,自己的着急并非完全是怕侄女抢在了自家的前面,更多的还是基于自己不到一年的退休时间。按照老伴万素琴的计算,退休前后举办婚礼的礼金相差至少要以万计。

吴若甫第一次催促老伴让余丹凤让顾明远家必须春节过后准时上门提亲,这样也好有时间来筹办婚礼。万素琴自然言听计从。得令后的余丹凤软硬兼施、攻势如潮,最后,在“负责任”三个字的震慑下,顾明远也开始担心和吴雅娟大半年无节制的鱼水之欢会捅出漏子,答应余丹凤尽快去做父亲的工作。

其实着急的何止只有吴若甫。眼见得堂妹婚事日渐临近,吴雅娟心里的焦灼如藤蔓般缠绕着她。让她有些生气和失望的是,春节已过,顾家那边还没有传来提亲的消息,这让吴雅娟甚至开始怀疑顾明远对待结婚的态度。联想到吴雅洁由此偶然提起顾明远还有个什么“民国女学生”的事情,吴雅娟骨子里的不自信开始涌动起来。跟顾明远相处大半年来,吴雅娟开始摸出了他执拗而又好强的性子,不敢再简单地以“校长千金”的威势来“压迫”顾明远,只好改走“以柔克刚”的路线。虽然学不来别的女孩梨花带雨的作态,但投其所好来增加顾明远的感觉似乎不难。针对顾明远是个超级“乔丹迷”的特点,她费尽心思收集了一套乔丹历次夺冠的经典照片邮册送给他。

在得知余丹凤正在给顾明远施加压力时,吴雅娟决定自力更生地“助攻”一下。

早春的东湖梅园,千株梅树迎寒绽放。红梅似火,白梅如雪。微风过处,花瓣簌簌而落,宛若翩跹蝶影。吴雅娟顶着冷意,特意穿了新买的麻质连衣裙。当她再梅树下逡巡时,引来一旁摄影摊边的追捧,目的无非是想让人从口袋里掏出更多的钞票来。

吴雅娟被摄影师夸得心里美滋滋的,那眼睛示意顾明远:"雅洁他们的婚纱照拍得可漂亮了。"

听说一张五元的价格,顾明远悄悄用手估摸着裤兜里的钞票,故意开着玩笑说道:“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嘛。”

他的话引起摄影师的窃笑,吴雅娟有些事情,将手中的挎包扔给他:“里面有钱。”

这下顾明远的面子有些搁不住,赶紧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大票子扔给摄影师:“拍,好好地拍。”

吴雅娟化嗔为喜,开始像蝴蝶般在梅树间穿梭起来。

正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一棵花树下的身影吸引住了顾明远的目光:一个穿着浅色纱裙的女子正专注地坐在草地。“好像啊”,顾明远的脑海里蓦然冒出了“民国女学生”的影子来,忍不住往前移走了几步。

"看什么呢?"吴雅娟强压着心头的不快。

"没什么。"顾明远迅速收回目光,讪讪地笑了起来。

照完相的吴雅娟积压多时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出来:"顾明远,你什么意思呀?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娶我?"

"你别无理取闹。"顾明远别开脸去。

吴雅娟不依不饶:“你刚才那么专心那个女孩,是把她当成了'民国女学生'吧?"

突然被揭了短的顾明远脸色窘迫,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在正在这时,那位席地看书的女子战略起来往他们的方向走来,等她款款过去后,吴雅娟忍不住嗤笑起来:“闹半天你就这口味呀。”顾明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位背影年轻的女子原来是个中年女人。这似乎给了他充足的理由,急忙解释起来:“我不过是偶让看来一眼而已,你就是喜欢小题大做。”为了显示自己的坦荡,他特意起身去冷饮房给吴雅娟买了一根冰激凌。

态度好转的吴雅娟娇嗔地说道:“别指望一根冰激凌想打发我。我可给你说好了,让你家快点过来提亲,不然将来有你好看的。”说到这里,吴雅娟莫名地眼睛泛红起来。

顾明远心里有些发软。暗自打定主意要对父亲那边催得紧一些。

其实,进城提亲这事在年前就已经说定。顾有余打心眼希望儿子早点结婚,这样自己就可以升格成为祖父。之所以迟迟没有定下进城的日子,主要还是“聘金”的事情。当二女儿告诉他武汉现在时兴“三金一动”(金镯子、金项链、金戒指和汽车),这让本就抠门的顾有余有些愁肠百结。在钱的问题上,顾有余是远近出了名的“顾老抠”。别看他是民办教师有一份固定收入,每次打起牌来总会欠着十块八块的不给,邻居家有个婚丧嫁娶需要随礼几乎很少超过二十的。这些天来,顾有余频繁取出藏在箱底、边角被鼠啃的存折,煞有介事地拨弄算盘反复核对,存款总额不过一万七千三百五十元,这与“三金一动”需要的支出相差简直十万八千里。

当顾有余在电话里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后,顾明远忍不住大笑起来:“哪有二姐说得这么邪乎呀。‘三金一动’,那不得十几万?要不了那么多,您就准备个几万就行了。”

儿子说得轻飘,老子听得心疼:几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啊。无奈之下,顾有余急忙将两个女儿召集回家商议对策。

顾有余心里早有打算:聘金最多只有两万。经过一番核计,大女儿春分家境贫寒,出个几百块就好;二女儿小满嫁得不错,至少该拿出两三千。

父女三人在八仙桌旁坐定。顾有余底气不足,“吧嗒吧嗒”不停抽着旱烟来稳定情绪。当他吞吞吐吐说出想法时,两个女儿的反应出乎意料:顾春分略作思考便答应出三千,顾小满更是直截了当问“六千够不够”。

女儿们的爽快反而让顾有余有几分羞惭。他停顿片刻后故作坚定说道:“行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钱的问题解决后,顾有余明确回复,将进城的时间定在二月底。离进城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这些天,顾有余开始四处走动,为的是让更多人知道增加儿子要和大学校长女儿结婚的好消息,这样自己在乡邻面前腰板也能挺得更直些。虽然只是早春二月,风里还带着寒意,但在顾有余眼中,全世界都明晃晃、暖烘烘的。河沿柳枝抽出嫩芽,像儿子作文本上的波浪线;田里油菜挺直腰杆,叶子哗啦啦响,像是报喜的铜锣。连垄沟残雪都可爱起来,亮晶晶地映着日头,分明是撒了一地的碎银子。

出发前一晚,顾春分细心地将父亲长期压在箱子里的老师中山装熨烫平整,顾小满则忙着准备着家乡的土特产——自家腌制的腊肉、新磨的芝麻油、精挑细选的红皮花生……。

第二天,父女三人起了个大早,赶往镇上搭乘每天唯一一班发往武汉的班车。临行前,隔壁的毛旺一家特地拿了一百个土鸡蛋为这一家送行打气,这让顾有余的脸上乐开了花,代表儿子邀请毛旺家将来进城去喝喜酒。

崎岖公路蜿蜒曲折。经过数小时颠簸,下午三点,父女三人抵达武昌关山的长途汽车站。

晕车厉害的顾春分等不及车停稳就跳下去,蹲在路边呕吐起来。

这一幕正被随同顾明远前来迎接的吴雅娟看见。看见父女三人竟然还穿着笨重的冬装,吴雅娟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凉意。

相互靠近时,顾春分身上的酸腐气味让吴雅娟不经意掩了掩鼻子。这一幕被眼尖的顾小满看得真切。

顾明远郑重地将吴雅娟介绍给家人。顾有余扶了扶黑框眼镜,目光扫过这位扎马尾、化淡妆的未来儿媳,机械重复着“好好”。顾小满并不怯场,故意认真打量了吴雅娟几回,只淡淡说了个“你好”二字。顾春分有些胆怯,眼睛里羡慕中带些自卑偷偷瞄向未来的弟妹。

顾明远已经在学校附近为父亲姐姐订好了小旅馆。趁父亲公用洗手间方便,他赶紧跟了过去,将装有一万元的信封塞进父亲口袋:“听二姐说家里准备了两万,我再加一万,这样好看些。”

顾有余心中暗喜,连声应承“晓得咧”。小便畅快地喷溅进小便池中。

为了避免父女三人的行头招至母亲的嫌弃,吴雅娟主动提出去附近的服装市场为他们购置新衣,也想借此给未来公公家留个好印象。

顾明远明白她是嫌弃乡下人的土气,心里其实也不敢,便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吴雅娟如潜水者浮出水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拍着胸口惊悸地说道:“真是吓死我了。”

顾明远半带嘲讽:“有这么严重?见到乡下贫下中农就这么大反应?”

吴雅娟轻掐他一下:“都怪你。你没注意到吗?从车站到旅馆,你两个姐姐一直在议论我。”

“你观察得挺仔细。”

吴雅娟既兴奋又紧张:“我都听不懂。她们说我什么?”

顾明远故意拖长声音:“说你……说你……”,急得吴雅娟用挎包砸他,顾明远哈哈笑道:“说你像画里的演员一样漂亮。”

“真的吗?”吴雅娟灰白的脸庞顿时红润如梅,挑选衣服显得格外大方。

当三人洗完澡换上新衣时,吴雅娟着实吃了一惊:真是人靠衣装啊。尤其是顾小满,不仅脸庞端正,身材也很出众。吴雅娟掏出随身带的护肤品硬要姐妹俩人使用。一番打扮后,姐妹俩简直有点认不出镜中的自己。换上簇新中山装的顾有余看见镜中的自己俨然一副干部派头,心中涌起难言的喜悦。

夜幕降临。一行人走进灯火辉煌的楚江大学校园。对习惯了乡下黑灯瞎火夜晚的顾有余父女来说,眼前绚烂的景象让他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顾有余满眼的惶惑和茫然,顾春分紧紧挽住同样紧张的妹妹顾小满的手,姐妹二人都能感受到彼此胳膊的颤抖。

吴雅娟看在眼里,自觉今后应对顾家人的底气更足了。

顾有余拉儿子袖子不解地问:“学校这么多等都开得大亮,多浪费电啊。”

顾明远正要说话,看见肖志阳、江小北夫妇正走到了近前。江小北故意高高地挽着丈夫的胳膊,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顾有余他们。顾明远正准备介绍,吴雅娟却用挑衅目光回逼着她,故意朗声问:“你们俩现在过得挺好的哈?”

江小北知道吴雅娟话中有话,本来就对校长千金惧怕三分,赶忙讪笑着打了声招呼,拉着肖志阳快步离开。

万素琴不想给乡下亲家过高礼遇,特意交代方姨按正常待客准备菜肴。这下惹火了吴雅娟,直接要求方姨至少按年夜饭规格准备。万素琴骂了句“还没嫁到顾家呢”,也不再说什么。

刚进家门,阔大气派的客厅加上吴若甫夫妇矜持自律的笑容,让顾家父女更加紧张局促起来。顾明远不想父亲他们窘迫,不待吴若甫发话,径直扶父亲坐了下来。

客厅里静得能听见墙角的座式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经验老到的吴若甫轻松自若地坐在红木沙发上,倒是顾有余腰杆弯曲着坐在沙发沿上,双手不自觉地按在膝头,几次张了嘴,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发出些极轻微的吸气声。万素琴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顾小满胆子大些,有时替父亲小心地作着回答。

这可急坏了一旁的顾明远,他不停地挨近厨房用手势催着方姨抓紧上菜。

饭菜上桌后,吴若甫看万素琴一眼笑问:“要不要来点酒助兴?”

万素琴假装和方姨说话装作没听见。吴雅娟径直走向酒柜拿出一瓶五粮液晃了晃:“叔叔一家第一次上门,今天就喝这个。”说完又从冰箱拿出几瓶可乐放在顾春分姐妹面前。

万素琴心中不悦。吴雅娟讨好地讲酒瓶递给顾明远让他负责斟酒。顾明远对万素琴不温不冷的态度有些不满,故意将她面前酒杯倒满。

见惯大场面的吴若甫如图闲庭信步,轻松地拿捏着校长和亲家的分寸,频频劝酒。只参加过乡村酒席的顾有余对校长家酒桌礼仪一窍不通。吴若甫只要有手势,他就紧张地一饮而尽。

顾明远不停用眼神提醒二姐。顾小明白弟弟意思,一个劲用脚在桌子底下提示父亲。好在有些微醺的顾有余还没乱分寸。六杯酒下肚后,起身从帆布包中掏出红纸包裹的红包,小心翼翼放吴若甫面前,满脸通红地说道:“吴校长、万老师,咱们农村条件有限,两万块钱不多,请别嫌弃。”

话音刚落,客厅陷入一片寂静。

虽然预估过乡下人出手不会阔绰,但这个数字还是让吴若甫有些失望。万素琴心理预期至少六万,巨大落差带来的生气更是直接写在脸上。这个数字与旅馆说好的三万的差距让顾明远拿酒瓶的手不由自主抖动。吴雅娟得到了顾明远三万的暗示,现在凭空少了一万,本来就有些憋屈的她心里更加不满。顾小满在心里责怪父亲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如此抠门……。

万素琴阻止了顾明远斟酒,将红包原封不动退回顾有余:“哎哟,我们家不缺这点钱,你们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声音像从冰窖滤出的冰碴子,撞在顾明远耳膜上硌得生疼。

吴若甫依然满脸的平静,客套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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