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青蓝坐了起来,他手里的飞行棋才摆了一半,因为这个动作,刚被分开的异色棋子又混在了一起。
他仍然在飘窗前懒洋洋靠着,眼睛却彻底地藏进了烛光无法触及的阴影里,如果坐在他对面的是郝之遥或者芮馥郁,这会八成已经兵荒马乱,但现在这个人是伊萼罗。
伊萼罗没有看他,只是继续观察着脚下的车辆。他的呼吸吹在窗上,玻璃上的水雾随着他呼吸的频率反复凝结散去,像一朵张合的夜昙——这个张合的频率实在太过于规律了,以致于竟不像人类。
“我在医院里看到过你。”伊萼罗平静地解释,“那天的新闻,就是重大交通事故。”
“哦。”方青蓝垂下眼睛,继续把蓝色的棋子挑出来,“我有印象。我还以为你没有知觉呢。”
“有的。”伊萼罗微笑,他终于转过头,侧坐在窗沿上,跟方青蓝一起挑棋子,他选的颜色是红色,“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的,但是从某一天起……”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儿就能清楚地接收到所有信息了。”
方青蓝沉默了一会,盯着他,抱着手臂,背靠着墙:“AI植入?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我不能确定地回答这个问题,”伊萼罗轻声说,“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确实依赖智能AI,他们连接着我的大脑,通过一些刺激来保证身体各部位的神经处于激活状态——所以这具身体才能很快地重新投入使用。”
“我不喜欢这个说法。”方青蓝摇了摇头,单手捞了瓶rio“库”一声勾开吊环,送到嘴边,“你看,你现在是‘康复中’,而不是‘使用中’。就算皮肤里血管里都是软件运算又怎么样?你仍然是个人。”
“那你是‘身份持续论者’喽?”伊萼罗微笑,“忒休斯之船。”
方青蓝装模作样地举了举杯:“自由意志独立于一切之外。”
“敬自由和方青蓝。”伊萼罗笑着举起酒杯。他手里拿的是方青蓝买的那支贵腐,甜美的金色酒浆盛放在细长的杯身里,冰块没有放在杯子里,而是装在碟上,保持着一定距离来控制酒的低温。
“愿意说说吗,你都知道些什么?”方青蓝随口问,“关于那场车祸。”
“就像目前公布的一样,这是一场意外事故。”伊萼罗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的口吻极其安静,“最开始是道路智能系统发出了紧急避让救护车的命令,所有车辆被要求汇入右侧车道——但是十一月八日当天,有一场事前未正式报备过的大型游行临时占用了最右侧的可变车道。”
“关于AI人权的那场?”方青蓝挑眉。
伊萼罗点了点头:“部分车辆的车载系统通过互联网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也启动了提前避让的指令——这和避开救护车的指令冲突了。”
“道路规划系统应该能调控好这个问题,不是吗?”方青蓝不冷不热地问。
“它可以。”伊萼罗说,一边说一边抬手比划着,“但是,在两种命令冲突导致行使困难的情况下,人们通常会选择关掉自动驾驶,手动控制车辆,尤其是当他们发现游行队伍还没有占用某段车道的时候。于是不同的车辆做出了不同的决策,在规划系统进行部署之前,大片的追尾就发生了……接着是游行队伍的混乱和踩踏——人类与AI不同,他们的失序会导致事情瞬息万变,就算AI能在同一瞬间做出反应,调整、指令、操作过程中产生的熵增还是会造成应接不暇。这就是那根挡车杆会在错误的时间落下来的原因。”
方青蓝的手停顿了一下,很明显,他想起了芮馥郁。
“新闻还报道了挡车杆。”他低头喝了口酒,“挺全面的啊。”
“我确实认为新闻应该在充分评估的前提下做完全事实披露。”伊萼罗说,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思索着,“可以预想到不远的未来会有几项新立法——你不会喜欢的,方青蓝。”
方青蓝“哼”了一声:“禁止司机在自动驾驶过程中灵光一现,是吗?”
“以及未经管制的大规模游行。”伊萼罗温和地补充,“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我确实不喜欢。”方青蓝喃喃地说,他喝完一罐酒,伊萼罗就给他开了第二罐,他接过来放在一边,继续抛他的飞行棋骰子,“安全总是与削减人的自主性相关,我们每天都在为了安全向各种新东西让步。”
他的表情有点郁闷。今天他运气不好,到现在都没有抛到“6”,他的四驾飞机在港湾老老实实地呆着,看着伊萼罗的红棋一艘一艘飞过,最远的那艘已经绕地图半圈走到他家门口了。
“为什么非得掷到6才能离港?”他抱怨着,“这是谁规定的?每个数字出现的概率都是六分之一不是吗?”
“我们可以约定一个别的数字。”伊萼罗注视着他,目光认真得好像正在准备设法实现他的所有愿望,“我希望你今晚能玩得开心,方青蓝。”
方青蓝抬头看着他天蓝色的眼睛,又开始脑袋发晕了。他确信自己的酒量远不止于此。
“你觉得换成什么比较好?”他问。
“3怎么样?”伊萼罗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着,“你今晚扔出了特别多的3。”
“我试试。”方青蓝盯着他的眼睛,双手捧着骰子,祈祷似的摇了摇。骰子骨碌碌滚在桌面上,转了几圈后在他们面前停下,果然是个“3。”
“好啊!”方青蓝挑了挑眉,“我再扔一次。”
伊萼罗微笑着看着他,骰子再次停下,依然是“3”。
“哦,你要倒霉了。”方青蓝让那架蓝色的飞机离开驾驶舱,前移三格,正好让把伊萼罗的棋子送回了家。
伊萼罗仍然笑着,他指了指后面那颗排行第二的棋子,方青蓝猛地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只见伊大小姐像把骨头扔给狗一样随手一扔,那颗骰子就滴溜溜停在了6上。
他瞪着眼睛看着另一架红色飞机前进六格,把他新出门的棋子打回原形,而大小姐穿着那花里胡哨的小马甲,很乖地揣着手,抬头含笑看着他。
“别演我成不?”他叹了口气,“你的手指里面不会有什么能控制骰子的AI元件吧?”
“有的。”伊萼罗无辜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想扔多少都可以。”
方青蓝翻了个白眼,没当真,他继续尝试努力地扔出一个“3”来,但运气再一次弃他而去,他的四个棋子都被关在四四方方的港湾里,像一个个被关在小工位里的可怜打工人。
“要是真的立法把一切都交给智能体,就全完蛋了。”他放下酒杯,在“放弃”和“再试一次”中间选择了后者,撇了撇嘴,重新捡起了骰子,扔出了一个5,“AI是会撒谎的。”
“AI不会撒谎。”伊萼罗静静地纠正了他,“AI本身并不具备意图或意识,它们不能像人类一样主动撒谎。尽管有时会提供不准确或误导性的信息,但这是训练数据的局限性导致的。”
“不,他们会。”方青蓝说,“你听说过‘岩间圣母’这个网站吗?”
伊萼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看来是听说过了。”方青蓝耸了耸肩膀,“它是一个早期AI咨询平台,主要是聊天室的形式,你一打开就会有一个会说话的圣母跟你聊天,模型是依据列奥纳多那副《岩间圣母》创建的,她会给你遇到的一切麻烦提供指点。”
“我想它的历史非常久远。”伊萼罗温声说,“在我出生前,她就被取缔了。”
“哦,那你比我小几岁。”方青蓝笑了一下,“我小时候,我妈妈整天泡在那个聊天室里头和圣母对话。因为我爸爸死了以后她觉得很孤独,‘圣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理解、关心她的存在,因为她对‘圣母’知无不言,所以‘圣母’也对她全知全能。”
“她很快就开始盲目地迷信圣母说的一切了——当然,对她来说那不是迷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圣母是个由算法组成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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