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是公司的座机号码。
路蕴哆哆嗦嗦地接起来。
“路蕴!你来公司一趟!立刻!马上!”是潇洒姐的声音,听起来像要杀人。
路蕴挂了电话,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最后还是穿上了那身黑色西装。
断头饭都吃了,上刑场也得体面点。
斥巨资打车到了光年大楼下,路蕴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一进八楼,她就感受到了什么叫世界末日。
整个经纪部、公关部、影视部的办公区,乱成了一锅粥。
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顶着黑眼圈,焦头烂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恐慌和绝望的气息。
“喂?李总,您听我解释,这次真的是个误会!”
“什么?解约?我们已经合作三年了!”
“品牌方那边怎么说?代言也要撤?我操!”
“股价跌了五个点!还在跌!”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慌和焦虑,行色匆匆,像一群无头苍蝇。
有一瞬间,路蕴觉得这一切都太过浮夸,可是随即,她又意识到,这几天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浮夸。
所有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十道目光,复杂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射向她。
路蕴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
她僵硬地走到厕所味的工位,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旁边的同事在小声议论。
“她居然还敢来?脸皮也太厚了吧。”
“何止啊,你看热搜了吗?咱们公司现在都成什么样了,好几个项目都被叫停了。”
“我听说最大的那个投资方,都扬言要撤资了,那可是上亿的项目啊。”
“都是她害的,一个新人,逞什么能啊!就不能老老实实道歉吗!”
路蕴的手指攥得发白。
愧疚、愤怒、还有一丝不甘,在她心里翻江倒海。
除此之外,还有最致命的感受——怀疑。
怀疑自己。
她做错了吗?
周围所有人都认为她做错了,这是真相吗?
在那种情况下,她除了站出来,还能做什么?
如果再来一次,她是不是能做得好一些?
这些天,路蕴无时无刻不充斥在怀疑的泡沫中。
一个从小就被夸“懂事”的姑娘,在以往的二十几年中,哪有像现在这样离经叛道过?
路蕴的眼珠不安地转动着。
她是罪人。
她是公司的罪人。
路蕴被围在纷杂的视线和细小的蛐声中间,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都干什么呢!”一声呵斥传来,潇洒姐踩着高跟鞋,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她脸色差得像鬼,眼下的乌青比路蕴的还重。
“都闲着没事干是吧?手头的工作都做完了?”潇洒姐环视一圈,没人敢再说话。
她走到路蕴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跟我来。”
路蕴跟着她,走进了旁边一间小会议室。
门一关上,潇洒姐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路蕴,你……”她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摆了摆手,“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潇洒姐,对不起。”路蕴低声说。
系统没有动静。
她是真的抱歉。
不管怎样,潇洒姐是她的直属上司,她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潇洒姐肯定要承担责任。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潇洒姐苦笑了一下,“你得为自己的言行承担责任。”
“程总呢?”路蕴问。
“不知道。”潇洒姐摇头,“从昨天下午就联系不上了,李特助和林秘书也联系不上。”
路蕴的心沉到了谷底。
而想到程望,她的愤怒又瞬间压过了愧疚。
程望那个狗男人,不会真的跑路了吧?
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然后自己卷款私逃了?
这他妈也太狗了!
“现在怎么办?”路蕴的声音有些发抖。
“等死。”潇洒姐吐出两个字,然后拉开椅子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根烟,点上。
“公司的股价今天开盘就跌停了,好几个大项目直接被叫停,合作方都在闹解约。”
“公关部电话都被打爆了,全是来骂人的。”
“影视部那边筹备了两年的一部大制作,投资方直接撤资了。”
潇洒姐每说一句,路蕴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会给公司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那……那个刘导呢?”
“人家现在春风得意呢。”潇洒姐吐出一口烟圈,“好几个大导演联合发声挺他,他那边的公关团队厉害得很,已经把你塑造成一个仗势欺人的恶女形象了。”
“我……”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潇洒姐打断她,“路蕴,我问你一句,你后悔吗?”
路蕴看着潇洒姐,沉默了。
后悔吗?
在红毯上一时冲动打了人,后悔。
发布会上狗急跳墙宣了战,后悔。
连累了整个公司,后悔。
但是,看到方烁桐被打,她冲上去那一刻,她不后悔。
在发布会上,说出那些话的每一秒,她也不后悔。
路蕴抬起头,自嘲了一句:“都到这个地步了,不后悔。”
潇洒姐看着她,愣了很久。
然后,她突然笑了。
“你还真他妈是个傻逼。”她笑着笑着,眼眶却红了,“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路蕴没说话。
“行了,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回去吧。”潇洒姐挥挥手,“这几天别来公司了,等通知吧。”
“等什么通知?”
“唔,开除通知。”潇洒姐掐灭了烟,“或者,公司整顿、并购重组通知。”
路蕴走出会议室,整个办公区的人都用一种看瘟神的眼神看着她。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电梯。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和惊呼。
“什么?!”
“真的假的?!”
“卧槽!天要塌了!”
路蕴下意识地按了开门键。
只见公关部总监陈杰,举着手机,脸色惨白地冲出办公室。
“出大事了!”他声音都在发抖。
“咱经纪部赵曼茹,刚刚宣布,与光年映画正式解约!”
“她把她手底下十几个艺人,整个团队,全都带走了!”
轰——
路蕴感觉自己的脑子炸开了。
赵曼茹?
那个被称为“圈内第一经纪”的经纪一姐,带出过三个影帝两个影后的王牌经纪人?
她……跳槽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
这已经不是雪上加霜了。
光映这是被人做局了吧!
路蕴站在电梯里,看着外面乱成一团的景象,手脚冰凉。
回到家,路蕴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她不想思考,不想面对。
只想当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
可是,那些混乱的画面,那些指责的声音,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喵。”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了床,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路蕴的胳膊。
路蕴把猫抱进怀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小白,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是不是,真的太冲动了?”
小白只是安静地舔了舔她的手背。
猫咪舌头上的倒刺划痛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打开手机,想给W发消息,寻求一片净土。
可是,真正到要倾诉的时候,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路蕴将一腔酸甜苦辣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儿,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只在最后剑走偏锋,吐出这么一句。
【晕噜:你说,人到底该活成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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