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舍身作饵

章王府的爪牙不聪明，但是在汴城中坐镇的世子章蛟却智勇卓绝。

底下人呈报上来，说“传假军报”的计谋被两个少年娃娃偷听了去。他并没有当即问责，或盛怒。

章蛟反倒是留了陈阿栋林大锤的贱命，要他们将功折罪。

再不能完成使命，则罪加一等。这会逼迫得手底下的人，竭尽全力去弥补过错。

但章蛟还是太乐观了。

愚笨的人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一夜间蜕变成聪明的人啊！

“你们是猪头吗？”章蛟终究爆发，怒气冲天，“听听那凤军军营里都唱的什么？是哄‘孩子’的歌谣。”

他们找的不就是孩子嚒？

那小少年小姑娘肯定成功混进军营里头了，所以凤军才开心地哼曲儿！

“不、不该吧……”陈阿栋半点不敢对着章蛟强横，唯唯诺诺得与往时判若两人。

“是躲在后面的担筐里了？”林大锤迟一步后悔，懊恼自己当时掀的怎么不是后担筐上的黑纱。

章蛟簌簌两鞭子抽在俩笨蛋背上：“我养你们干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打与骂的稍歇间隙里，章蛟瞅见了厅堂外小心翼翼走进来的人。看穿着就是个讨饭的乞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敢闯进章王别府？

看着就想迁怒，正扬鞭子之际，却见那乞丐跪地求饶：“世子饶命，我是来献良策的，请莫打我、莫打我！”

良策？

连他对那逃跑的孩子，都一点办法也没有。区区一个乞丐，竟说自己有良策？

气得发狂，却得憋回心肺里去，章蛟手势一偏，只打碎了桌上的杯盏作罢。

“说说看吧——你知道什么？有什么良策？”

乞丐笑眯眯地以为见到了生财的前路，卯足了劲殷勤：“我知道世子在找个小少年小姑娘。早前，就在稍早前不久的时候，我见过他们。”

陈阿栋林大锤很兴奋，催促乞丐快讲，巴不得第一时间拿到消息，立刻去抓人。

世子章蛟坐回上座，将胳膊撑在膝腿之上，半弯身着打量乞丐，在纠结后者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没有当即被问责，说明说的话是有用处的，乞丐跪行向前，紧紧抓住章蛟：“世子，该天杀的那小孩子，女的随卖货郎进军营去了……”

“去你的！”尽说些已经知道的糟糕的废话，章蛟一脚踹飞了乞丐。

乞丐不死心，又爬回了章蛟脚边，用污糟破烂的衣袖擦拭眼前的靴面：“可我知道，那男的没进军营。他们约好了，晚些时候会在香居酒肆再见面。”

后面补充的，倒是章王府不曾知道的讯息。

“当真？”章蛟满脸凶煞，瞅得让乞丐直胆颤。

“真的！”吞了口如狼似虎饥馋的唾，乞丐像是要吃人，“我来找您之前，就在香居酒肆蹲点了。亲眼见着了那个男娃娃，进店坐着等呢！”

……

汴城的景有些萧条。明明是座有军营驻扎、有王府坐镇的城市，却热闹不起来。

苏一野在香居酒肆坐了很久了，除却打盹的掌柜，竟然没有一位客人前来吃酒。

这一点对酒肆的生意而言，是致命的；可对于苏一野的计划而言，却是上上好的机遇——他可以避开吵闹的人群，把接下来给店家造成的损失降到最少。

那个偷听了传讯计划的乞丐，此前就守在酒肆门口，等着苏一野入瓮。苏一野是知情的，也是故意当着乞丐的面，自愿投入瓮中。

乞丐以为苏一野不设防，却不曾想到苏一野已经做足了准备反将一军。

等的不是容错容情来到；

等的是乞丐自以为是给章王府通风报讯。

那乞丐没让苏一野失望，守了酒肆里坐候的苏一野不到一刻钟，便迫不及待地跑向章王别府的位置去了。

苏一野不害怕，但一直在给自己的茶盏里倒水，喝了又喝、缓解紧张。

他已经做好，最糟糕的——可能会死的准备。

他要用最显明的方式，告知容错容情此处有危险，不要中未来的圈套；他要用最激烈的手段，报复积累了新仇旧恨的章王府，哪怕赔上性命，也要还与沉痛。

天际斜阳沉降，给云霞抹上残血。

苏一野从位子上起来，走到掌柜的面前去。掌柜没睡死，留了清明就等脚步声靠近，整顿一番之后，却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个孩子。

“去去去，小孩子喝什么酒？快走开，别碍着我生意。”掌柜嫌弃完之后，又想伏身继续睡。

苏一野故意说好话：“我的确不喝酒，可方才坐在您店里，发现茶盏中的水都要比其他店里的好喝。”

满足了掌柜的虚荣心，掌柜对苏一野的态度好了不少：“哼哼，算你小子会说话。就留你在店里免费喝茶水吧，给酒肆里添添人气。”

“掌柜，你留我便留对了。”苏一野卖着关子，“我能给您招徕大客户呢！”

掌柜将信将疑，嗤道：“大客户？你爹？你娘？看着本本分分是个老实的，结果油嘴滑舌。”

不被相信也不恼火，苏一野补上后话：“是凤军的容大哥，我与他约好了，稍晚一些会在香居酒肆办庆功宴的。”

世上有多少姓容的？凤军里又有几个容大哥？

掌柜顺势就往尊贵的人身上猜，猜中了：“容错将军要来？”

苏一野点头。

“诶呀，好嘛！”掌柜激动地左右踱步，“那我可得去门口候着，亲自候着。”

“等等。”苏一野小小的身板，拦住掌柜打算出门的去路。

掌柜怎么会恼火呢？巴不得哄苏一野这位福星开心，称呼都变了：“小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啊？”

“把店里所有的烈酒都先摆来，越多越好、越烈越好。”

掌柜不疑有他，马上把架子上大坛大坛的珍藏摆到厅中的桌子上：“军中的人是好烈酒的，寻常也有凤军兵士来喝过。今日就通通拿来招待容将军！”

搬完了满载烈酒的酒坛子之后，掌柜却又一次被苏一野唤住了。

会有好生意，便不与小孩子计较太多：“小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啊？”

苏一野猜得出掌柜的动向，却此时多问：“你是打算去门口，迎接容将军？”

掌柜颔首应承，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了：“当然该去迎接，容将军可是稀罕客。要来香居酒肆，得盛情、得尽心服侍才是。”

“那……你见到容将军和容二小姐的时候，把这个信物转交给他们。”苏一野在意的是容情交付给自己保管的这枚血玉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