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清晨五点多，天际泛起鱼肚白，照亮窗台一隅。
隐约听见被子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用力睁开双眼，朦胧间看到林津廷挑起窗帘边角，房间里透出一丝光亮。
微弱的光洒落在他肩膀上，他上半身没穿衣服，挺立的姿态像河边优雅的鹤。
“你要看日出吗？”她翻过身，一开口沙哑的嗓音冒出来。
厚实的窗帘落下来，房间重归黑暗，林津廷转过身，“把你吵醒了？”
清荷露出浅笑，摇摇头。
他靠在床边，揽住她后背，将整个人抱在怀里，“昨天提前看了天气预报，今天是晴天，一会儿就到日出时间了。”
“想不想看？”他问。
清荷仰着脑袋，一动不动地顶着他看，像在看一个让人觉得好笑的事物，她在想，林津廷是怎么做到精力旺盛的，明明他睡得更晚，却还有精力早起看日出。
她说：“好，我现在起来。”
约莫人与人之间的能量会互相补给，她穿上外套后，一扫刚睡醒的疲惫，混沌的大脑变得清明。
昨天办理入住时，就听见前台人员介绍，这是酒店里最佳观赏日出的一间房。
林津廷拉开窗帘，拿起瓷壶给她泡了杯红茶，蒸腾的水汽飘飘渺渺，氤氲在窗前。
他们面对窗户，坐在沙发上，清荷抿了口茶润润喉，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在我耳边说什么了，我当时睡得迷迷糊糊，有点没听清。”
冷气呼呼往身上吹，房间里透着冷意，林津廷替她拉上外套链子。
“真没听清？”他问。
她思索片刻，笑问：“是凌晨吗？印象里听见你说祝我生日快乐。”
“看来你当时的意识还算清醒。”他揉了揉她肩膀，说完俯身吻她唇瓣，蜻蜓点水的触碰，和昨晚的炽热不同。
似乎无论他们亲密过多少次，清荷总会饱含悸动，她颤动眼睫，咕哝一句：“谁让你那么晚还不睡觉。”
林津廷伸出食指点她鼻尖，动作很轻，像羽毛拂过，他含笑道：“一想到今天要陪你过生日，心情亢奋了些。”
“又不是没陪过。”
“这次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她问。
林津廷缓了缓，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先前都在北州，这次在杭城，而且是在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清荷笑了笑，心里滋生出化不开的甜蜜，她将头依偎在他胸口，嗅着似有若无的玉兰花香。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后脑勺，总觉得和清荷腻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每当到了睡觉时间，闭上双眼见不到清荷的脸，万般不舍萦绕脑际。
若不是考虑到清荷的身体，他真的会抱着她做到天亮。
昨晚，心情很复杂，除了激越的心思之外，还带着些许忐忑，看着她在怀里花枝乱颤，真想提前问她，愿意和他结婚吗？
他是个讲究仪式的人，在到处弥漫荷尔蒙气味的房间里问出庄严肃穆的话，过于随意和荒唐。
只好将话吞进肚子里，一边怀揣着期待和不安，一边让清荷在他身上颠弄。
淡蓝色天空逐渐染上橘红，远山云雾飘散，不稍片刻，绿油油的树木抖落一夜的灰尘，几乎每片叶子都散发金灿灿的光，湖面日光荡漾，太阳渐渐升高，投射在林津廷的镜片上。
黑暗从他们身上溜走，躲在房间的小角落里，两人的影子垂落在地毯上，周围静悄悄的，除了胸腔里跳动的心脏，没有什么能惊扰他们。
清荷抬头看他，想从他琥珀色眼眸里瞧见太阳的颜色，金灿灿的棕红色，像小时候李慈下班带回家的烤栗子的颜色。
幸福油然而生，在血液里高涨，她不由得轻声喊他名字：“林津廷。”
“嗯？”他低眸，镜片倒映她的脸。
她看见自己弯弯的眼睛，“谢谢你。”
她不擅长将爱意表现在言语上，深情的话在口腔里辗转，最终只有这三个字。
“谢我什么？”林津廷意外挑眉。
她笑着糊弄过去，抬手撇开他的脸，让他继续看风景。
谢谢你，坚定地选择我。她在心里重复。
*
上午十点，“道归”正式发布，他们正去往西景山庄的路上，清荷早早就拿出手机看新闻，十点刚过，讯息像湖水里数不清的鲤鱼，纷纷跃出屏幕。
她退出爆红的热搜词条，看到冯缘发来的信息。
【赶在你生日这天发布新游，林总为了讨女朋友欢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禁噗嗤笑出声，林津廷扭头看向她，“看到什么好笑的？”
手机息屏，清荷正色问：“‘道归’的发布时间是你定的？”
“是，你知道，是你的生日。”他认真回答。
她迟疑道：“可是，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和好……”
“那是你认为的，你单方面宣布分手，我从来没同意过。”他勾起释然的笑，“我始终相信，我们会重新在一起。”
清荷努了努嘴巴，“你怎么就这么笃定？”
林津廷侧眸，牵住她的手，十指交叉，“从在‘藕花深处’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如此笃定。”
两人的掌心紧贴在一起，他嗤笑道：“小荷，别怀疑我的真心。”
涩意堵在喉咙，她莫名红了眼眶，除了母亲，她从未被他人如此坚定地选择过。
在林津廷面前，即便她胡作非为，不听劝告放弃他们的感情，他仍然从一而终接纳她。
像把在外面胡闹的她，接回了家。
她弯起一抹笑，清柔如月，她轻轻地“嗯”一声。
他们赶在中午时分，到达山顶的西景山庄。
山顶风景极佳，能眺望到整个湖景，温度也适宜，只不过太阳依旧毒辣，根本无法在外头多待一秒。
他们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清荷放下筷子，远远望见湖边半山腰上的朱漆房屋，四周翘起来的楼檐像古建筑，看起来尤为特别。
她指着问：“那是一处景点吗？”
循着她的视线往外望，只消一眼，林津廷说：“观雅阁，一家茶室，供人山上观景休闲的地方，类似于隐现阁。”
对于他的快速判断甚为惊讶，她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呃。”他停顿半秒，笑着解释：“来之前用手机地图查了周围环境，正好看见。”
“天气太热了，要不然我们下午可以去那边看看。”她抬头看了一眼大而亮的太阳。
“傍晚带你去。”林津廷目光深远，若有所思道。
“关向阳傍晚过来。”皱起的眉头倏地舒展开来，她眼睛一亮，“我可以跟关向阳一起去。”
倒没料到她会直接把他撇开，他佯装一副委屈模样，叹了口气，“你就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酒店？”
他的样子倒是不恼，嘴巴微微翘起，像在对她撒娇，清荷头一次见他这样，不由得忍俊不禁。
但为了哄他开心，上前坐在沙发旁，“也就傍晚一两个小时的时间，结束了我就回去找你。”
林津廷故作高深，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行，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下午，他们在商场逛街，给家人买了一些礼物，清荷为了感谢林盛姿，在珠宝柜台前挑了一件飞鸟钻石项链。
她把高雅的蓝色丝绒包装盒放进包里，解释送这件礼物的用意，“第一次见林阿姨的时候，注意到她手上戴着一枚镶嵌飞鸟的珍珠戒指，想来她很喜欢飞鸟元素。”
“人不大，倒是有心。”林津廷笑着说。
林盛姿双腿瘫痪，自是羡慕天空的飞鸟，连她的画里多处出现张开翅膀在空中翱翔的飞鸟。
*
他们来杭城的时间正值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况且杭城夏天跟北州全然不同，出一趟门浑身黏腻腻的，他们只能待在有空调的地方。
在房间里休整片刻，关向阳拨来电话说她在酒店大堂。
清荷换了身衣服，白色上衣和淡黄色及膝裙，明明是朝气蓬勃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像被削弱了饱和度，气质更显冷调。
林津廷倚靠在沙发旁，目光在她身上逡巡，脑海不自觉想象清荷穿着这身衣服，俯首看他的场景。
想的入神，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
“笑什么？”清荷站在他面前，狐疑道：“我走了你很开心？”
“没有的事。”他收敛笑容，上下打量她清爽的着装，“第一次见你穿这身衣服，像变换了个人。”
“冯缘工作室的新品。”她张开修长的手臂转了一圈。
林津廷捉住她手腕，“快去吧，别让人等久了。”
清荷定定看他眼睛，总觉得他今天的神色很古怪，但他表现如常，她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按照常理来说，今天是她生日，他应该舍不得放她走才对。这会子倒是赶着她离开。
难不成私下里要给她准备生日惊喜？
时间紧张，她来不及深究，转身匆匆离开。
关向阳把她妹妹也带来了，下午打电话过来说妹妹硬是要跟着，不来誓不罢休。
“清荷姐姐，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小女孩的眼睛弯成月牙，声音清亮有力。
“当然记得你啊，你是成向雪。”清荷勾起浅笑，“你长得跟你姐姐一般高了，头发也留长了。”
关向阳瞥一眼妹妹，“也比以前更爱学习了，每天主动让我监督她写作业。”
“难怪，看起来比上次瘦了很多，高三功课重，学习很辛苦吧。”遇到比她年纪小的女孩子，清荷不自觉扮演起知心大姐姐。
成向雪眉眼皱成一团，抱住清荷胳膊，脸颊贴在上面，说话时眼睛时不时往她姐姐的方向瞟，“就是呀，每天压力大的要死，大小姐还不让我出来玩……”
关向阳瞪她一眼，被妹妹气笑了，“你可别睁眼说瞎话，是爸不让你出来，我可是冒着被老父亲挨骂的风险才带你过来的。”
“才不是，你找借口说临时有事要办，不方便带上我。”
“哎？你早恋还有理了。”为了不让她乱说话，关向阳硬生生将人拽过来，力大无穷。
提到早恋，成向雪彻底闭嘴，她向清荷投去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似乎在说：看吧，我姐姐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看着姐妹俩吵吵闹闹，清荷不禁笑出声。
在嬉闹声里坐上车，关向阳跟郭晓报上目的地，听到观雅阁的名字时，清荷眨动眼睫，“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
关向阳一惊，一时间慌了神色，她干笑两声，连忙捡起话说：“是嘛？那太巧了，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郭晓看着后视镜，不动声色地缓解气氛，“李小姐跟关小姐不愧是好朋友，连想去的地方都能想到一块儿去，真投缘啊。”
清荷还沉浸在惊讶的巧合中，没察觉到关向阳脸上的异样。
“嗳清荷，谈恋爱多久了？”关向阳擦了擦额头的汗，快速揭过话题。
“算起来应该有一年多吧。”她把中间分手的时间掐去。
“瞒的挺紧啊。”关向阳乐呵呵地笑，“你这次要是不提，我估计啊得要到你结婚才知道。”
“清荷姐姐要结婚啦？”成向雪坐在后面，偷偷用手机给同学发信息，耳朵里只捕捉到这两个字，冷不丁问。
“结婚……没那么快。”清荷不确定，下意识拖长尾音。
先前因为任恒跃的阻拦导致他们分手，清荷也深知两人身份差距过大，对他们的未来十分迷茫。
然而，或许失去过林津廷一次，重新在一起后，她倒是比以往更加坚定。
她深信，他们会结婚，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估计啊，也快了。”关向阳一脸笃定的模样。
成向雪跟在后面附和，“有情人都会终成眷属的。”
“你就别想了，你的那位有情人不算数。”关向阳回头指着妹妹警告。
*
到了半山腰，郭晓停下车，前方有个封路的标识，他说：“我就送你们到这了，距离茶室有一段山路要走，你们注意安全。”
三个姑娘走下车，成向雪看向黄色标识问：“封路了我们能进去吗？”
“能进。”关向阳眼神示意她别多问，“这里我来过几次，跟着我走。”
天边一层层深橘红，树梢仿佛披上了金辉，傍晚的山景寂静怡人，周遭一个人都没有，鸣啭的鸟鸣声彼此起伏。
“今天周日，照理很多人下山才对呀，怎么走到现在一个鬼影都没有。”成向雪环望四周，边走边嘀咕。
清荷朝身后的山坡张望，猜度道：“或许外地游客不知道这个地方。”
关向阳走在最前面，扫了两眼清荷，附和一句，“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本地人。”
随后，她踏上厚重的青石板，仰头看了眼天色，“趁着太阳还没落下去，咱们要快点上去。”
后面两人没当回事，一前一后应了声。
成向雪整天面对枯燥乏味的紧张学习状态，乍然出来玩有些兴奋，她一蹦一跳地跑到清荷身边，贴着她手臂说：“清荷姐姐，我打算高考志愿填北州的大学。”
“你姐姐推荐的？”清荷侧着脑袋问。
成向雪瞥一眼她姐姐的背影，不屑地挑起嘴巴，“大小姐想让我留在杭城，但我想开拓自己的生活。”
小女孩像自信高傲的天鹅，说话时昂起下巴，率真的笑容携带一股不言而喻的倔强，青春时期的少年常常怀有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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