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煜熠骑上小电驴去姥姥家,哼着歌看看路边的树、远处的护城河、天上奇形怪状的云。

到达目的地时,正巧旅游一趟晒黑了几度的高望熹也刚下车。卓煜熠两手拎着装满蔬果零食的袋子左蹦右跳歪歪扭扭朝她跑去:“终于等到你熹熹熹熹——”

“别恶心我。”

两人拌着嘴挤进门挤进厨房打下手,一起做了顿丰盛晚餐。

吃饱喝足后卓煜熠斗志昂扬,再次拿起球拍挑战姥姥姥爷,最终惨败出局,无缘决赛。

另一边羽毛球还在飞冲狂啸,这一头宁静惬意,卓煜熠陪高望熹坐在墙角乘凉吃西瓜,赏晚霞和满院花草。

“那是木芙蓉?之前没见过。”

“对,其实是邻居养快死了想扔掉,姥姥觉得可惜就接回来了,唉木灵根这种说法还真准,你看她真就是养什么活什么还长得特别好,养花比呼吸还轻松。”

卓煜熠用手背碰碰木芙蓉花瓣。她一整天待在姥姥家时才注意到花的颜色会随时间变化,早晨白色或浅红,中午下午逐渐变深红,怪有意思的。

高望熹边应话边修好最后一张图,发送所有合照,她的手机也开始嗡嗡震动不停。

“效果真的很不错啊,好逼真。”卓煜熠放大每一张图赞叹,简直怀疑自己梦游和高望熹旅游去了。

“透卡真是好东西,哎,以后我经常拍照给你吧,如果我死了,你随身带着照片去你去的地方,我们就可以合照一辈子了。”

高望熹被吓得呛咳,立刻呸三声,拿起西瓜给她吃上堵住嘴:“少说晦气话,避谶。”

“你怎么也搞迷信这套?”

“两回事,你看世上那么多人英年早逝,老一辈有种说法,老天会收走祂特别喜欢的孩子早点去陪祂。”

“反正我不信。”

“反正你尽量避谶。”

“随便啦,我对死无所谓,我还挺想知道自己死期的,这样才能安排好时间在死前赶紧把想做的事全做了。”

“别忘了兑现你答应我的泳池男模大别墅。”

“记着呢怎么可能忘,不知道人死后有没有灵魂,没法围观自己的葬礼好可惜。”

高望熹眯起眼思索什么,笑了笑咬一口西瓜:“我会给你操办好丧事,看看都有谁来、谁哭得最惨,到时候写了烧给你,哦还有谁放不下你暗恋你,八卦也写全,满足你走了也不消停的好奇心。”

“这会儿不避谶啦?”

“我说老了之后,人类的初始程序设定最后不就是老死。嘁,你变成老头了肯定也还是不老实,迷倒一片片一茬茬人,不知道会不会闹出几个人为了争名分地位在灵堂打起来的笑话。”

“那得多有意思,真想坐在桌上边吃祭品边看热闹。”

“说不定有人暗恋你很久很久,一辈子没挑明,只能来骨灰盒前哭。”

卓煜熠感觉她意有所指,但想不出是谁。

因为自己不会放心上,所以高望熹有时不想浪费口舌多说,当然其中也混有喜欢旁观别人会如何吃瘪的恶趣味玩心。

“真有这种人那也太傻了,不说又不放下,憋一辈子有什么意义。”

“可能有什么顾忌担忧吧。”

“随便吧,差点忘了问,我死了你会哭吗?”

“废话?”高望熹没好气地瞪一眼。

卓煜熠认真沉吟:“想象不出来啊,你看煽情电影都不哭,跟没长泪腺似的,不过一辈子都不会伤心才好,到时候你也学庄周鼓盆,我就在音乐里高高兴兴去投胎,记得敲摇滚乐。”

“行,敲你喜欢的歌差不多正好能敲到头七过完。”

“一言为定!”卓煜熠鼓起嘴对着垃圾桶噗噗噗发射攒了一嘴的西瓜籽,百发百中,当即敲起西瓜皮欢呼。

木芙蓉在风和笑语中晕出更浓的红,送别花下人后继续在流转光芒中变着热烈或平淡的颜色。

暑假即将结束,家中的审判气氛再度浓稠,哪怕施压的人暂时不在。章致谨随意煮了碗面当晚饭,算着出门的时间。

他本性喜欢宅家独处,但又很愿意去散步瞎逛。

原因无它,因为他可能在任何地方任何场景中随机刷新出卓煜熠的身影。

之前有几回碰到卓煜熠进图书馆,他心血来潮突然想看书,就也进去了。卓煜熠捧着各种高深的好像大学也学不到的物理化学书籍看得格外入迷,偶尔仰头望天花板眯眼心算,一坐就是大半天。

但她从不在学校提这些,不知道是觉得大家不懂聊不起来还是不想惹人注意。

今天她会出门吗?去哪儿?还是图书馆?见到了又能怎样?

蛋白被筷子夹住,一扯就轻易和蛋黄分开了。

章致谨凝视碗中分裂的煎蛋。没了蛋白,照样看得出是蛋黄是蛋黄,而脱了校服后他就不是他了。

所以他喜欢校服,它代表他和卓煜熠同属一个群体,是有缘分有交集的证明。

剥下校服等同于剥下面皮,失去最重要的特征他就血肉模糊,悄然湮没于人海中,更不可能被独独看见。

收拾完一切准备出门了,章致谨忽然注意到头发长长不少,捻起一撮估量长度。

快返校了,也该去理理了。

谁知平日去的理发店今天坐满了人,师傅吆喝着美女帅哥来回跑,忙得不可开交。

章致谨便转身去了附近另一家。理发店门外的装饰灯欢快闪烁,红蓝缠绕旋转,像救护车甩出的危险信号。

“修短一点。”

“好嘞。”

机器嗡嗡推,剪子咔咔响,黑发簌簌掉。

章致谨看着镜子里的超短寸头,想死的心都有了。

外头霍然凶猛的落雨很应景,凄厉刹车尖叫更表达出了他哽住的感情。

就不该随意尝试新事物,果然没人能笑着走出理发店。

“不错吧?很清爽!”

“……”

章致谨不知道理发师是真这么想还是尴尬找补,绝望到没力气和他掰扯,付了钱恍恍惚惚飘出门。

他从没剪过这么短的,不仅看不顺眼,头皮还凉得一时间难以适应。

是不是非常丑?是不是很可笑?

说不定丑得误打误撞阴差阳错能得到卓煜熠的一点关注,无所谓惊奇或嘲笑,那他的钱也不算白花了,但到底还是不希望给她留下负面印象。

幸好离开学还有点时间,头发还有努力长长的余地。

幸好现在放假,卓煜熠看不到……

章致谨右脚往下踏了一阶,心也咚隆往下一掉,目光直愣愣锁定马路斜对面的卓煜熠。

她居然在这,居然碰上了。

平时怎么恳求都没有缘分,偏偏在他最不想偶遇的时候老天不耐烦地把他推了出去。

正心慌意乱着不知道该怎么躲,头顶忽然重重一痛,冷凉沁入皮肤刺激他回神。

章致谨抬头,见屋檐上又一串凝聚的雨滴砸下来了。

他连忙站回上一阶躲雨,重新望向卓煜熠,这才关注到她手里的东西。

是小猫……的尸体。

章致谨错愕移动视线搜索马路,很快发现了那滩还未完全被雨冲散的血污。

宽大的小车轮胎印将一些零碎的血肉模糊压紧压实,后方滚来的大小轮胎一遍遍加固碾磨。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害死了那只看起来还不大的白猫。

而卓煜熠在密雨厚雾中跑到车来车往的危险马路中间救回小猫的尸体。

小猫现在被擦车布包裹着,软绵绵一团躺在她掌心。

血水渗过湿布沾了卓煜熠满手,顺着起伏青筋和尺骨茎突滑下长长血路,又被胡乱飞溅的雨水冲淡。

卓煜熠表情不太寻常,没了精神气,眼里灰蒙蒙的,所有神采悉数散去,整个没了魂。

章致谨眉毛动了动,眼前景象略微扭曲,视觉听觉一齐罢工错乱。

四周骤变真空,寂静凄凉,雨声人声车声和色彩都如风吹远,眼前世界只剩黑白灰。

卓煜熠抱着小猫站在路边,手指描摹它湿漉漉脏兮兮的变形的脑袋,像在摸人类的眉眼。

她就这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抚摸,梳理血肉湿黏的乱糟糟绒毛。

她满脸淌着清透灰色雨水,可紧接着却有两道突兀奇异的红雨径直飞流,成为黑白灰世界里唯一醒目的颜色。

随着势不可挡的滑落,红色渐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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