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晃,帘子轻垂,屋内静得连烛火燃烧的轻响都格外清晰。
她侧靠在床榻上,手指覆在枕下,那里藏着一把匕首。
这是她的习惯,亦是她的防备。
按理来说,这一日波折已过,她本该入眠,为明日上任养足精神,可此刻,她却毫无睡意。
她闭了闭眼,脑海不断回想起叶夫人的神情。
裴泱缓缓睁开眼睛,指腹细细摩挲匕首的刀柄,陷入沉思。
叶夫人知道什么?
叶夫人真的对何辞瑾的死毫不知情吗?
她一直以为何辞瑾的死与朝堂相关,可如今看来,江州……或许才是关键所在。
她记得何辞瑾生前,每年七月都会到江州。
她曾经问过她,为何要来江州?
那时的何辞瑾只是笑道:“想好好活着。”
她不曾细想,以为这不过是何辞瑾的个人执念,可现在想来,何辞瑾想要的活着,真的只是如此?
如果何辞瑾在江州找到什么,甚至查到什么……那她的死,或许并非意外,而是必然。
想到这里,她翻身平躺,抬手抵在眉心,脑海的线索逐渐浮现出来。
何辞瑾死后,她曾多方打探,试图找到何辞瑾的尸骨,可最终一无所获。
一个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断不会毫无准备地死去,除非——
她的死,并未偶然。
裴泱眯了眯眼。
这意味着,何辞瑾要么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被人灭口,要么就是她的死亡本身,就是局中局。
难不成何辞瑾考虑到这点,这才在信中告诫她,不要查?
她的思绪逐渐清晰。
如果何辞瑾的死和江州有关,那她被贬至江州……也是巧合吗?
她不信巧合。
她闭上眼,不断浮现出被贬前一夜的回忆,真是不堪。
那夜,雍都天色阴沉,比她见过的都要阴沉。
她跪在颍川伯府的书房外,身上披着厚重的官服,肩膀被夜露打湿,手掌按在冰冷的石砖上。
这也许是她最后一次向外祖父求助。
门扉紧闭,里面传来书卷翻动的声音,外祖父的声音沉稳如旧:“你要我保你?”
她盯住门扉:“我没做那些。”
屋内沉默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淡笑:“这重要吗?”
她攥紧拳头,手指不住的泛白。
“皇上要贬你,自然有他的考量。”外祖父的声音平静无波,“你母亲当年教你的那些,看来你是一样都没学会。”
她的心微微一滞。
她当然明白外祖父的意思。
“你尚能在战场上杀敌,也能在朝堂上活下去,但你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愿接受。
她张了张口,她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明明已经尽量收敛锋芒了,可到头来还是背上这个锅?”
“错?”外祖父嗤笑一声,放下手上的笔,“你错在,你姓裴。”
“皇上是不允许燕北裴氏有两个将军。”
她的瞳孔微缩。
是啊,北疆拥有兵权的有她父亲就行,她若再拥有兵权,皇上不难猜疑裴氏,是否要造反。
更别提她还是女子,于礼,是不合规矩的。若非她家室显赫,能力出众,还能在战乱中杀出一条血路,无论如何,将军一职都不能让她当。
片刻后,门扉被缓缓推开,她看到外祖父不怒自威的神情。
外祖父盯着她看,继续丢给她:“燕北裴氏,该适可而止了。”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轻描淡写的给她下盖定论。
她跪在原地,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
她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她个人的错,而是她的身份,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她无法全身而退。
那一夜,她跪了一整晚,谁也不知晓她究竟在想什么。后来天色微亮,她才站起身,披上破肚的残阳离开颍川伯府。
她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帐顶。
外祖父说的没错。
她的错,是姓裴。
她的天真早在母亲死后就消失殆尽,她居然会认为,颍川伯府会护着她?
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正当她再细细思索,一旁传来沉闷的鼾声。
她一顿,起身撩起帘子,盯住外处。
贺野彰侧躺着,怀里还揣着被褥,睡得心安理得,甚至还砸吧了下嘴,翻了个身。
屋内安静极了,他这一声鼾音就尤为突兀。
裴泱:“……”
她以为按他的性子,在这样陌生的环境,怎么也该警醒些,真没想到他竟睡得如此安稳。
想起今日的他,的确要比先前见的要疲倦,更何况又被嬷嬷折腾一番,她忽然有些了然。
大抵是……被逼太狠了。
就这样想着,她放下帘子准备入眠,可没想到,外面的贺野彰再次翻身,鼾声震天响,几乎能掀翻房梁。
裴泱:“……”
忍,忍,忍。
可惜,忍耐并不能换来安宁。
下一瞬——
“呼——”
“呼噜——”
“呼噜……噗……”
伴随着一声奇怪的转折音,鼾声居然又变调子。
她额角微跳,坐起身,冷冷地盯着罪魁祸首。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被逼得狠,跟她有何关系?
她摸索出枕下的匕首,起身披着外衣,走到罪魁祸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睡得和死猪一样的人。
贺野彰还翻了个身,被褥滑落了些许,他模模糊糊地砸吧了一下嘴,喃喃道:“……别抢,我的……肉……”
裴泱:“……”
她捏着匕首,上下端详他的睡姿,随后缓缓抬手,将刀锋抵在他的脸侧。
冷意透过肌肤,他立刻条件反射般一颤,整个人僵住了。
呼吸瞬间屏住。
他没睁眼,但肌肉已经紧绷,下意识伸手摸索怀里,像是在找趁手的武器。
裴泱看他一副警惕的模样,轻轻嗤笑,随即微微俯身,贴近他的耳边,淡淡说一句:“再打呼,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贺野彰:“……”
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一双幽深冷冽的眼眸,他丝毫不怀疑,她会杀了他。
贺野彰眨了眨眼,努力回忆自己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让这女人半夜拿刀架他脸上。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是鼾声。
……???
就这?
他差点当场爆粗口。
凭什么!谁睡觉不打鼾?!这女人到底是不是人?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忍!
于是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后缩了下,干巴巴地讪笑:“这……我天生鼻音重。”
“嗯?”裴泱轻笑一声,手腕一转,刀锋沿着他的脸一路往下,落在他的喉结处,微微施力,声音轻飘飘落下,“我不介意让它彻底安静下来。”
贺野彰立刻改口:“……是我的错。”
“那就闭嘴。”
“……”
他闭嘴了。
真的闭嘴了。
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几分。
裴泱盯了他一瞬,确认他真的安静了,才缓缓收回刀,转身回榻,神色如常地躺下,盖好被子,闭眼入眠。
小榻上,贺野彰睁着眼,整个人瘫住。
他觉得自己受到精神和□□上的双重创伤。
第一次有人在他完全沉睡时,悄无声息地把刀架在他脸上。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半点预警都没有!
贺野彰内心复杂,怀疑人生。
“贺大当家”何时受到这样的屈辱?
……但屈辱归屈辱,起码今夜能活着睡个好觉。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默默躺回去。
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如果鼾声控制不住,他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初阳吗?
这一瞬间,他陷入更深的思索。
所以这一夜,贺野彰睡得格外安静。
翌日卯时。
天色微亮,院中薄雾未散。
裴泱一身劲装,独自站在庭中,手持木剑,缓缓吐息。
她习惯以晨练养神,哪怕如今身体虚弱,暂时不能动用武力,她也不愿让身体松懈。
只是今日练着练着,她微微蹙眉,隐隐察觉到气力恢复了一丝,比昨日稍好,但远远不够支撑实战。
她心下思索,还得去找梅迟拿药,若能更快速恢复武力,自然是最好,但前提是别被梅迟知道……
正想着,她听到安砚舟的声音:“主子,属下已查清楚。”
裴泱收剑,站在原地,安砚舟恭敬地递上折好的书信,“沈家在署衙确实布了不少人手,副断事周至、军司程昱皆与沈家往来密切,此外,江州府库的管事也有人与沈家关系匪浅。”
裴泱翻阅名册,目光一顿:“程昱?”
安砚舟点头:“正是昨日在霞皋县,被您驳斥的那位官吏的兄长。”
裴泱冷笑一声,合上书信:“倒是有趣。”
安砚舟继续道:“此外,属下盯紧沈家动向,发现城西有几家商号银钱流动异常,其中钱庄、布行尚算寻常,但有一家香料铺,看着有些可疑。”
“香料铺?”裴泱低声复述,手指摸索书信,思索片刻,“继续盯着,看看这家店铺背后是谁。”
“是。”
裴泱又吩咐道:“密切关注沈家动向,尤其是沈珩,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安砚舟看她一眼,随即递出另一封信道:“主子,那位贺当家貌似不简单,背后有人在暗中盯梢他。”
她接过后扫上一眼,面色严峻。半晌后,她再吩咐道:“派人在都司署衙旁候着,等贺野彰一离开,你们立马跟上,禀报他的行踪。”
安砚舟应下后,悄然退下。
裴泱收起书信,转身离去,进屋后,目光落在那团睡得安稳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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