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万,一分不少的打到赵秀清的卡上,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费用到位,医院很快就给高荟安排移植手术。

赵旻枝因为在学校,抽不出身,只能等待高帆的消息。

好在长达八个小时的手术非常顺利。

收到这个消息时,赵旻枝刚到西岛,放好车,高兴得过头,拿着手机屏幕在陈月柏眼前晃了晃,跟只乱飞的花蝴蝶似的。

陈月柏什么都没看清,还被炫目的光晃得两眼发晕,想都没想就抓住她纤白的手腕。

[手术非常顺利!]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支利箭射传压在心上的巨石,碎裂掉顾虑担忧。

陈月柏替她高兴,后知后觉才感受到掌心传来的脉搏跳动,五指间的力道一松。

赵旻枝有种双手无处安放的感觉,假装理了理衣袖后,右手揣进兜里。

手腕处热意滚烫,似烈火燃烧。

两人心照不宣地望向别处。

赵旻枝不是没考虑过他们俩的关系。

普通朋友不足以形容他们的亲密,但要上升到爱情,也差十万八千里。

陈月柏怎么可能喜欢她呢?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告诉自己,没有喜欢的人;也记得陈老太太说过,他这个人最爱一时兴起。

或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们俩是同类。

在他百无聊赖的生活里,她的闯入不过是掀起几分波澜,添了几分兴趣。

所以他才会显得那么上心。

况且,她喜欢的是陈月竹,怎么可能喜欢哥哥,又喜欢弟弟呢?

做这种背德的事情,到阎王殿里,是要被下油锅的。

往别墅走的路上,两人间的距离若即若离。

陈月柏还是忍不住,率先开口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你表妹?”

“过几天吧。”赵旻枝思虑得很周全,“估计这几天她还在重症监护室待着,先不去打扰她了。”

陈月柏点头:“好。”

莲姨如往常一样,站在别墅门口迎接他们回家。赵旻枝笑着打招呼,却很轻易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和担忧。

内心仿佛触发某种机制,铺天盖地的惶恐感席卷而来,宛如一条毒蛇缠上后背。

在玄关处换鞋,赵旻枝有心留意第三排的鞋架。

灰青色的家居鞋被妥帖的放置在鞋架上。

这就意味着,温慈树此刻不在家。

心底的猜测正被一点点印证。

她保持镇静,换好家居鞋,往客厅走去。

陈彦华坐在沙发正中位置,单手翻阅一本杂志,显得兴致缺缺,听见动静,才堪堪回过头。

那个眼神,让赵旻枝莫名回想起,初中的每一次考试,他们班总是最后知道成绩,即便班主任的脸上已经透露着不悦,却也迟迟不肯公布分数和排名,非要让他们整整一天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才罢休。

掌握别人的情绪,总会有种让人高高在上的快感。

更何况,陈彦华本身就是高高在上。

“妈妈呢?”陈月柏也发现温慈树不在家,一边走上楼梯,一边好奇地问。

陈彦华合上杂志,对他的问题置若罔闻,友善的笑意里散发着危险的恶心:“旻枝,你到书房里来一下。”

事已至此,心中再忐忑也无用。赵旻枝只觉释然,面带微笑地取下书包放在沙发边,就要跟上陈彦华的步伐。

陈月柏先行一步挡住他们的去路,恍然大悟过后,眼神似一把利刃出鞘,泛起令人生畏的凌厉寒光,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陈彦华淡淡回答:“和你没关系,回你房间去。”

“我不。”

楼梯间不大,他张开双臂,做出抵挡姿势。

双方僵持在原地,无声对峙。

赵旻枝清楚看见他手臂上骤然□□的筋脉,每一条血管里都涌动着愤怒,如此暴戾凶狠,似像丛林里阻止猎人靠近禁地的兽,仿佛下一秒就会进攻。

已经足够了。

她迈步到他面前,像他做的那样,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放回身侧。

这一次,他的跳动被她镌刻进掌心,融入生命的纹理。

她看着他软下来的双眼,右手紧了紧,然后松开:“陈月柏,不用担心。就在书房外面等我吧。”

时隔大半年,赵旻枝再一次踏入密不透风的书房,只不过没了上一次的惶恐拘谨,反而非常坦然地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陈彦华一副纵观大局的模样,在书桌上摊开一张账单,推到她眼前。

资金数额与流向,一览无余。

赵旻枝感到一阵荒谬的有趣,这群有钱人都该去当侦探。

她懒得做过多的解释,坦诚道:“陈叔叔,我需要这笔钱。”

连“伯父”都不想称呼。

陈彦华脸上的笑荡然无存,眼神淡漠地问:“你需要用钱,可以跟我开口,为什么要让陈月柏背着家里往你姑姑账户上打钱?”

“我开口了,难道你就会答应吗?”她忽然笑起来,却毫无感情,仿佛听见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陈彦华愣了几秒,原本严丝合缝的表情出现一道皲裂。

这还是他认识的赵旻枝吗?

心里组织好的说辞堵在喉咙里,竟让他说不出话。

沉默已经替他回答。

赵旻枝敛下笑,眼底盖满凉薄,替他吐露心声:“你不会答应啊。”

三十五万,于普通家庭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陈家而言,不过是亿万家产中的九牛一毛。陈彦华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签一张支票,莫说三十五万,就是三百五十万,也不过是从指缝里漏出来的沙。

可他不会。他对赵旻枝负责,旁人的生死,与陈家有何干系。

这世界上多得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如果为着一点儿慈悲心,开一次先例,那后果会如何呢?

“我只答应你姑姑抚养你,没答应还要连带帮扶他们家。”

“那你现在就可以把我送回去。”赵旻枝没有丝毫怯场,“我姑姑家只需要三十五万就可以救我表妹,而抚养我要花费的钱远远不止三十五万吧。我记得尚源私立一年的学费就是三十万。您是生意人,这笔账一定算得比我清楚。”

“你……”

她打断他的欲言又止:“陈叔叔,我明白,我自始至终都不会成为你真真正正的家人。你心里是瞧不起我们这种穷人的,如果不是我爸爸救了温阿姨,恐怕我都迈不进西岛的大门。可我希望你也明白,我从没想过要从陈家得到什么,如果可以,我可以放弃一切,只想要我爸爸活着。”

谈及此处,她哽咽一下,继续道:“这也只是我的幻想而已。现在,我只有我姑姑这么一个亲人,我的表妹就快死了,我不能袖手旁观。我想让她活下来,就像你想让温阿姨活下来一样。”

“所以,陈叔叔,就当是我爸爸救了温阿姨,陈家又救了我表妹,我们两家互不相欠。你现在就可以把我赶出陈家。”她环视一圈,感觉四四方方的房间,像一个巨大的囚笼,困住所有。

要是一辈子活在这里,多没意思。

赵旻枝用清凌凌的眼神,直视着陈彦华。

气氛陷入长久静默。只剩书桌上的时钟还在回响,滴滴答答的走动声传入耳中,像瓦屋颓垣上积聚滴落的雨珠。

她已经做好迎接坍塌的准备。

陈彦华从她脸上移开视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行云流水地签下字。

“三十五万只够手术费,后期的疗愈费你们考虑过吗?”

他将支票推到她眼前,收回账单,放进碎纸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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